“裴相的夫人微臣看着眼熟得很,前段時日禮部招納錄事,有一女子參與了錄事的審核,還連過兩輪,若是微臣沒有記錯那人便是裴相的夫人。”
晏甯細細瞧去說話的人,那人和裴宗祁差不多大的年紀,月末三旬左右,穿了一身藏藍色的圓領襕衫,長得有些富态,平額圓臉,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炸開疊起的皺紋,看着和藹圓潤的臉龐卻擠了雙三角眼,說不出的精明。
“哦?”神宗深不見底的視線落在晏甯身上,漆黑的眸子裡有說不上探究和深意。
皇後的眼中卻閃過一絲詫異,與神宗帶着攻擊性的探究不同,皇後的眼眸微顫,震驚之餘還摻雜了些許贊賞。
“裴相夫人考核成績如何?”神宗開口。
“裴夫人,文采斐然,考核文章立意深遠,字字珠玑,若裴夫人非女子出身,入仕為官也非不可能。”
“嶽相此言差矣。”一直默不作聲的皇後卻緩緩開口“南夏女子為官的先例也不是沒有,隻是陛下這朝還未出現,若是裴相夫人有真才實學,朝廷廣納賢才,又豈會因男女之言而将有才之人拒之門外呢。”
嶽相?晏甯暗下思索,這人原來是左相嶽忠闵,二皇子拓跋珣的人。
嶽忠闵躬下身,下意識的看向神宗,神宗的神色沉了沉,嘴角勾着笑,眼中卻絲毫沒有笑意,他看向皇後,看似溫聲開口,眼中卻閃過一絲冷意“皇後此言有理。”
随即神宗看向嶽忠闵,淡淡開口“朝廷選拔官員自是選賢舉能,若是有才之士不分男女皆可錄取。”
“臣謹遵皇上,皇後娘娘懿旨。”嶽忠闵扣了首。
皇後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裴宗祁,裴宗祁明了長姐何意,微微抿唇。
“皇上,空悟大師已在房外等候。”剛剛引晏甯進房的内侍小聲在神宗身側開口。
神宗略微颔首。
“宣空悟大師入内。”
空悟大師飄然而入,他左手四指豎起,拇指微屈,豎在胸前,右手中拿着禅杖,禅杖頂部的鐵環随着空悟的走動在寂靜的屋内發出輕微的撞擊聲。
空悟行至中央,颔首沖神宗行禮“見過陛下,娘娘。”
神宗擡手,語氣中帶着些許虔誠“快快請起,大師不必多禮。”
空悟擡眸,視線落在了内侍手中捧着的木盒之中,随後轉身看向晏甯。
“還望夫人收好此珠。”
内侍面有尴尬,左右為難地看看。
神宗的神色暗了暗,揮手冷淡命令道“将此珠還與裴相夫人。”
晏甯戰戰兢兢接過内侍手中的木盒,跪在地上“多謝聖上。”
神宗緩緩開口“起來吧,諸位都散了吧,朕許久未與大師長談,來人給大師賜座,今夜正是好時機。”
晏甯随着裴宗祁與衆人一同行了禮離去,她的腿有些發軟,今日她終于理解到什麼叫伴君如伴虎,皇家威嚴,生死不過一線之間。
院内,太子的視線在晏甯和她手中的木盒之間轉了轉,随後開口“裴夫人好福氣,竟是空悟大師的有緣人。”
晏甯心下恐慌,應付了大的,還要應付小的,她讪讪一笑“托陛下與殿下洪福。”
太子輕笑,并未言語,隻是對裴宗祁與嶽忠闵兩人說道“時辰已晚,兩位相爺請回吧。”
晏甯随着裴宗祁與太子告了别,跟着兩人出了太子府。
嶽忠闵笑眯眯地問道“裴相夫人的文章嶽某看了,着實是有才華。”
“相爺過譽了,粗制濫造之言還請相爺不要見笑才好。”晏甯微微垂首,她并不喜歡嶽忠闵,這人總給她一種笑裡藏刀的感覺。
“夫人不必妄自菲薄,想必來日我與夫人或許能成為同僚呢。”嶽忠闵笑笑,拜别了裴宗祁。
喧鬧了一日,終于隻剩下兩人獨處。
月光清冷,照在晏甯身上,襯得她的面容愈發白皙,長長的睫毛微微卷起,卷的裴宗祁心下發癢。
“今日玄甯食言了,夫人莫怪,鬧市還未散去,夫人可要再與玄甯一同逛逛。”
晏甯想了想,若是回去,兩人難免共處一室,她心中有結梗在那,未曾消散,不如先不回去,可以暫時逃避。
晏甯緩緩點點頭。
“夫人的身體可舒服一些了,今日可曾按時用膳?”
晏甯微微抿唇“昨夜嘔吐驚擾了相爺休息,近日我夜難安寝,相爺公事為重,不如相爺近段時日先前去西苑休息,或者去秀荷處。”
裴宗祁微微愣神,她的話不知道那裡觸了裴宗祁的逆鱗,一瞬間引爆了裴宗祁壓在心頭許久的沉悶心事。
裴宗祁攥住了晏甯的手腕,将她扯入懷中,四目相對之間,晏甯看到了裴宗祁眼底洶湧的怒火。
“夫人懼我?躲我?究竟因何?”他的眸子幽深,低沉地盯着晏甯的眼眸,像一隻伺機而動的野獸,緊盯着勢在必得的獵物。
晏甯掙了掙被裴宗祁死死攥住的手腕,手腕被攥得生疼,她的嘴唇抿在一起,心中也升起一絲愠怒。
“相爺因着何事生氣?我懼你躲你,于相爺而言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