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前廳。
晏甯一身紅色嫁衣,滿頭金玉珠钗,端端正正地跪在堂前,朝正座的鎮遠侯及夫人行跪拜禮,邱姨娘終究是被打發到了下面的莊子,沒有參加她的出閣禮。
磕完頭,身側的攢着紅花的喜娘笑盈盈的扶起晏甯開口道“相爺已在門外等候新娘子多時了。”。
鎮遠侯夫人柳氏用手帕掩着面,假意拭去眼角本就沒有的淚水,親切地拉着晏甯的手,眼中卻沒有一絲溫暖的情誼,拾起承盤上精緻的蘇繡喜扇,遞到她手中,俨然一副慈母形象:“為娘的縱有千萬般不舍,也隻能送你于此,此後你自己定要珍重。”
晏甯雙手接過扇柄攥緊,微微垂眸态度恭敬俯首應道:“女兒今日出嫁不能侍候父親母親身側盡孝,還望父親母親珍重。”
喜娘笑道“吉時不可誤,新娘子動身吧。”
言罷,綠蕪和柳氏所贈的丫鬟一起将蓋頭落在晏甯頭上,綠蕪攙着蓋着紅蓋頭的晏甯,随着喜娘的指引慢慢走到轎旁,将晏甯扶到轎子裡。
晏甯坐在轎中,隻覺得一切新鮮有趣,她穿越過來一直待在侯府房中那方寸之間,如今驟然出來,外面的一切都吸引着她。
轎外迎親隊伍吹吹打打,伴着人聲鼎沸的歡笑聲和恭喜聲,一片喜氣洋洋。
晏甯扶了扶厚重的金冠,悄悄摘掉紅蓋頭,實在是難以壓制心中的好奇,她偷偷掀起轎子上的側簾子,悄悄向外看去。
她看到轎子斜前方一個身着紅色婚服的男子騎在白色的駿馬上,晏甯隻能看到他修長挺立的背影,他腰間系着黑色繡着金色雲紋的腰帶,顯得他的腰愈發的細。黑發的長發束在鑲碧鎏金冠裡着,光看背影,晏甯就覺得他整個人豐神俊郎,舉手投足之間透着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優雅。
想必那人就是裴宗祁了,晏甯隻能看到他的側臉,想再仔細看看,身旁的喜娘驚叫起來。
“哎喲,我的小祖宗,新娘子怎麼能掀起蓋頭呢,快拉上。”
喜娘匆匆地拉上晏甯掀起來的轎簾,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晏甯感覺裴宗祁好像沖這邊看了過來,嘴角還勾着些許似有若無的笑意。
晏甯無趣地蓋上蓋頭,好在路程不遠不多時已至裴府,晏甯下了喜轎,被綠蕪攙扶着,喜娘遞過來一段紅綢。
晏甯側目望去,看到了裴宗祁鑲着金色雲紋的喜袍,向上看去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握着紅綢的另一端,那手指修長幹淨,宛如一塊通透的白玉。
晏甯看得出神,喜娘在旁邊提醒道“娘子,怎麼不動,跨過這火盆,此後去了晦氣,生活才能圓圓滿滿。”
晏甯趕忙擡腿跨過火盆,在喜娘攙扶下,拿着紅綢向正廳走去。
恍惚間,隔着蓋頭的晏甯仿佛聽到了男子的輕笑聲。
那聲笑清亮又溫潤,擾的晏甯的心頭亂亂的。
晏甯仿佛一隻小布偶,在喜娘的指引下做着這些她全然不了解的繁文缛節。
終于拜了天地,她被攙扶着送到了一個房間。
随着木門吱呀一聲關上,端坐在床榻之上的晏甯在蓋頭下轉着烏溜溜的雙眼,側耳傾聽周遭的聲響。
此刻屋内靜悄悄的,除了自己的呼吸聲,沒有任何聲響,想必隻剩下她一個人了,晏甯試探着悄悄摘掉了頭上的蓋頭。
喜房内。
西下的日光柔和順着窗子的棱格打進來映在地上,在地上映出光影斑駁。
房中沒有掌燈,卻燃着許多紅燭,看起來一點也不昏暗,窗子上貼滿了紅色的喜字和窗花,映着燭光,倒是讓整個屋子看起來十分喜慶。
這房間比她的閨房屬實是大了不少,房中的擺設陳列都是些珍貴的稀罕物,還有一個很大的妝台,上面擺着些價值不菲的珠玉首飾,處處透漏着奢華。
晏甯在房中轉了轉,摸摸桌上擺着的青玉花樽,看看牆上挂着的名人真迹。最終停在喜桌前看着桌上擺着的各式各樣精緻的糕點,還有花生,桂圓等帶着寓意的吃食,咽了咽口水。
忙碌了一天的晏甯早已覺得饑腸辘辘,她用手挑起一塊梅花樣式的小巧糕點,抿在唇中,一股傾向冷冽的氣息頃刻在口鼻間融化,這糕點是蓮蓉和棗泥做的口感綿密,卻甜而不膩,引得晏甯吃了一塊又一塊。
吃得口幹,晏甯拿起桌上鑲着寶石的銀壺,在小杯中倒了一杯酒,一飲而下。酒香清甜并不辛辣,比她在現代喝的啤酒白酒都好喝。
就這樣晏甯一口酒一口糕點,就這樣喜滋滋的品嘗着桌上的各式糕點,心情也變得愈發愉悅。
驟而,屋外響起了錯雜的腳步聲,和喜娘說話的聲音。
喝的微醺的晏甯先是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晏甯趕忙放下手中的酒杯,匆忙向床榻之上走去,慌亂間,寬大的衣袖碰倒了桌上的銀壺,壺中的合卺酒順着檀木香桌流了下來。
晏甯顧不得扶起銀壺,慌忙地端正坐在床邊,蓋上了紅蓋頭。
剛坐下,房門吱嘎一聲就被推開了,喜娘驚訝的聲音從蓋頭外面傳來“哎喲,這合卺酒怎麼倒了,快去重新拿一壺過來”
裴宗祁淡淡瞥了一眼桌上殘缺的糕點,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見丫鬟送來了新的合卺酒,淡聲道“收拾好榻上,就先下去吧。”
喜娘有些為難地看了看“丞相,還沒飲下合卺酒呢,這禮不可費。”
裴宗祁淡淡看了眼喜娘,他的眼眸狹長,眼角下還有一顆小痣,笑的時候顯得有幾分溫文爾雅,不笑的時候眉眼卻看起來十分涼薄。
隻這一眼,便讓喜娘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結結巴巴開口道“那,那老身就耽擱丞相與夫人良辰了。”
言罷,揮揮手帶着丫鬟們匆匆離去。
晏甯聽到關門的聲音後,心下有些緊張,在現代她生活了三十年,每日除了學術研究就是科研實驗,根本沒談過戀愛,如今不僅要結婚了,結婚對象還是她研究了十年的古人。
她緊張地攥緊手中的手絹,屋内靜悄悄的,她聽見蓋頭外人輕笑出聲,他的聲音清冷中帶着點促狹在安靜的房間中格外清晰,讓晏甯微微紅了臉頰。
耳畔傳來細微的響動聲,似是裴宗祁向自己走來了。
“夫人似乎很緊張?”他聲音清冷,格外好聽。
晏甯低着頭不敢言語,紅色的蓋頭下,晏甯瞧見了一雙金線繡的白底赤靴停在身前。
那人在身前站了許久,屋内靜得出奇,一股暧昧的氣息彌漫在兩人之間。
喜杆輕挑,晏甯的蓋頭從身側翩然落下,晏甯擡起一雙透亮明媚的眸子仰頭向身前人看去。
隻一瞬間,晏甯的腦海中回想起曾經看過的古文中對裴宗祁的評價“南夏第一奸佞之臣裴宗祁,清朗俊逸之姿似潘安在世,無恥弄權之德卻類豬犬。”
如今看來,史書上對他長相的描寫不及他本人的萬分之一,眼前的裴宗祁五官立體,眼眸狹長,清澈的眸底望着晏甯像一潭幹淨的泉水,薄唇勾起雖是笑意盈盈,看起來十分儒雅,卻又透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疏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