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連綿,空中卷襲着涼意。
扇形窗棂半開,外面是層疊錯落的宮檐,窗台外槽被人栽種着玉簪花。
玉簪葉子是黃色的,邊緣卷曲,帶着點點綠,如同一簇簇花束,給那莊嚴的宮殿減了幾分壓迫感。
宮殿内那張美人塌上,靠着一白衣女子,靜靜看着窗外一幕。
消瘦清冷的面孔,青發挽簪,隻留一蝴蝶钗,細長的流金耳墜垂在女子瘦嶙的鎖骨處。
女子的視線落于那被雨水淋彎的花上,好似一朵朵小人,在翩翩起舞。
在細雨點點壓彎白色花朵之際,女子覆下明淨的眸子,“我不喜歡花,撤了吧。”
花嬌弱不堪,受氣候影響,也受任人擺布,就連那細毛的雨滴也能壓垮它。
小宮女站在遠旁,望着那抹看雨的身影,提醒道:“這是陛下吩咐種下的。”
皇宮内這處安靜惬意的殿院是陛下登基那會命人修建的,前後院子都種滿了花草。
有堅貞高雅的玉簪花,也有見縫攀生的紫花地丁,盡管當初是被作為陪襯的它,如今已然圍遍了整個殿角。
故而這處花海殿院又叫野春殿。
小宮女不敢擅自撤走那些花,隻能将窗合上,阻斷了慈粼的視線。
“若是移走了,陛下會不高興的。”
慈粼抿着唇,盯着閉合的窗,眉間泛起不悅。
自她醒來,就身處這座較為僻靜的殿院,身邊還多了個美名其曰照顧她的人。
她垂眸,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困着她罷。
小宮女恭敬地跪在地上:“慈小姐息怒。您如今身子未愈,陛下吩咐您在這殿中靜養。”
慈粼眸底微黯,斂收幾分氣性,是啊,如今從地牢轉到這繁花遍地的暖殿,該是知足。
見慈粼不再說話,小宮女偷偷打量她。
這位新主子性格清冷,卻生得一副極美的樣貌,宛如一株被囚禁的薔薇。
帶着刺,又讓人憐惜。
小宮女視線落在美人雙足之間的鐵鍊上,又想到宮中的風言風語,不禁道:
“小姐若是想出去,何不同陛下好好說。陛下疼您,若是...若是您能委婉些說話,說不定陛下能解了您這腳鍊...”
慈粼瞥去那名勸說的小宮女,“是嗎?”
賀玜對她早已恨之入骨,任她如何,都不可能再對她生出一分好态度了吧。
“奴婢見...見其他娘娘在陛下面前都似小鳥依人般,提出的什麼要求,陛下一向皆應允的。”
小宮女原本是尚服監的一名宮女,這幾日被調在了這新殿伺候。
她常給各位嫔宮裡的主子送衣裳,賞賜的绫羅綢緞送到了哪裡,恩寵地位也會随之而去,久之,也見了不少争寵的場面。
雖說陛下沒有對哪位妃子特别上心,但隻要做好本分之事,日子也很安穩。
而像眼前這位,要用鍊子栓着的,她是頭一回見到。
但她又從心底隐隐覺得,陛下對這位慈小姐是特别的。
“陛下畢竟是男子,又是天之驕子,自來就有傲氣。奴瞧小姐您處處駁陛下的話,陛下面子上難免有些過不去。”
慈粼淡笑,“我依着他,他也不高興。他就是這樣古怪。”
小宮女連連搖頭:“怎會不高興?奴瞧着陛下每次雖都冷着臉,卻還是很關心您。就比如這座野春殿,是陛下那會就派人修建。當時宮裡都在傳,建好了定是給貴妃娘娘的,可空置許久也未準旁人進入一步。”
“小姐你是第一個住在這裡的。這滿地的玉簪花好似為你而種般...”
小宮女的話說到一半,覺背後發涼,連忙止住了聲,移到一邊,給殿外來人讓路。
“參見陛下。”
賀玜從殿外進來時還隐約聽見她們在說話,走近後便鴉雀無聲,“你們方才,在聊什麼?”
小宮女不敢擡頭,也不敢回話。
倒是慈粼笑了,接道:“在說陛下眼光很好,這玉簪花我很喜歡。”
聽了這句破天荒的好話,賀玜古怪地看了慈粼一眼,語氣生硬道:
“不過是幾株野花,下人弄着玩的罷了,朕可沒心思于此。”
慈粼挑眉,語氣帶着疑惑:“此花喜陰肥沃,經霜枯萎,翌春新芽,且要分株生長才不爛根。這宮中竟還有如此心細之人栽養半載,陛下可否引人一見?”
賀玜薄唇抿緊,未說話。
“小姐...”小宮女趴在地上,聽到這番帶着拆台意味的話,小臉皺成一團。
怎麼…怎麼兩人一開口就嗆起來了?
聽到小宮女的提醒,慈粼才頓住話,輕輕咳了一聲。
她平生行事怼人慣了,一時沒能管住嘴。
賀玜寒着臉掃過地上的宮女,“滾出去。”
小宮女被威震後,不敢再耽擱一秒,退了下去。
氣氛寂冷,高冷金貴的帝王沉着臉一聲不發地坐在桌旁。
慈粼緩着步子,朝他服個軟:
“當然了,下人再心細若沒有陛下您的準許,哪裡能養出這樣好看的花,是不是?隻是……”
慈粼疑惑:“宮中名花這麼多,為何偏是玉簪呢?”
玉簪打理不易,比不了名花的芬香,也不大氣。
賀玜對視上那雙無害的眸子,頓時極為不自然地側過頭,一向深不見底的眸子裡竟然閃爍着一絲羞惱。
慈粼瞧見他耳尖微紅,心下疑惑不已:
不知是剛從外面來風吹冷的,還是像被什麼戳破了心裡之事紅的。
不等她琢磨透徹,少年眼神就徒然轉化為幾分怒意:
“牡丹芍藥、淩霄與梅,你配哪樣?”
怎麼還生氣了?
慈粼無奈,作罷:“好,哪樣都不配。我不問了。”
她以為她不問了這話題就作罷了,哪知賀玜的氣并沒有消,反而面色愈發陰沉。
慈粼想着她人剛從地牢放出來,若是再惹他不高興,給她再關進去,就麻煩了。
“是我不知好歹了,我道歉。”
慈粼說的誠心誠意,一雙水靈的眸子直視人時,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媚麗,無形中勾惑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