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粼坐在木桌旁,攪拌着瓷碗中的梅子奶酪,神情恹恹。直到地牢的門吱嘎被人打開,她才堪堪掀眼。
不出所料,是賀玜來了。
今日,比往日遲了半個時辰。
慈粼視線落在他被雨水打濕的肩膀上,漫不經心遞了張帕子,問:“外面下雨了?”
賀玜神色厭厭,未接。
慈粼并未在意,将手帕收回,面有惆怅:“我最喜歡下雨了,若是有間窗戶,該有多好。”
賀玜沒有接話,臉色沉冷地看着女子收回的手帕,沉默間裹挾幾分不悅,淡淡擡手,掃了掃肩上的雨水。
慈粼低頭戳着碗裡黏糊吧啦的梅子奶酪,忽視了賀玜的情緒:
“每每我殺了人,雨啊,總會隐去我身上的血腥,好似又在給我一次新生的機會。所以我對雨天,有些别樣感情。”
說完,慈粼将那碗精心制作的梅子奶酪遞去賀玜面前,平靜又溫和。
賀玜昂着視線,打量着慈粼,他知道她聰明,通過晚來的半時辰就能猜出緣由。自也聽出了她方才的一番話中,處處透着替李昭儀求情之意。
隻是,她憑什麼以為他會聽她的?
他不屑一笑,眉間微挑,慵懶起身,渡步在她周圍。修長的指節插過她垂落在腰間的青絲,撈起一縷秀發,似在把玩。
“那這雨,還真是菩薩心腸啊。”
聽到男人的反諷,慈粼将手中碗放在桌上,神色不顯地從男人手裡拿回被玩弄的頭發。
可身後的男人輕而易舉避開了她的手,不松,反是替她挽弄起頭發。
慈粼身子一僵,微微蹙眉。
賀玜今日心情好似并不佳,從進來之後便拉着一張臉,盤着她頭發,也不管人願意可否。
末了,不知從身上何處拿出一支簪子,不由分說地給她簪上。
透過銅鏡瞧去,那是一支女子家戴的如意簪,精緻翠綠,點綴在慈粼不修裝飾的發間。
可這樣的發簪往往都是一對,如今這支簪在她頭上,那另一隻呢?
慈粼将那支簪子取下,“我不喜歡。”
賀玜眸子一深,眉間隐有不悅,将那支簪子從她手裡拿過,強制地将簪子沒入青絲之間。
“你沒有權力說不喜歡。”
慈粼沉下臉色,自她在地牢的這些天,對于賀玜,她盡量做到順從,不同他起一點争執,也盡量不忤逆于他。
可這樣無盡的日子,要困她到何時?
“我不是陛下的金絲雀。”
慈粼擡手,用力将簪子拔出,扔在桌子上。
帶着幾分冷意,碰撞在桌面,發出“叮鈴”的清脆聲。
“賀玜,你無權困我。” 她起身,肩上瞬時壓來一隻帶着怒意的手,将她強行按俯在桌上,似執意要将那簪子簪在她頭上不可。
“無權?慈粼,你是不是忘記了,這裡不是西融,我亦也不是那個無權無勢的質子。在天齊,我是王。我要你死,你必死。”
賀玜貼在她後頸處,森森一笑,“可我若是不允許,你死不了,也逃不掉。”
慈粼如今的身體越發差勁,被人摁在桌上反抗不了,真是丢臉,慶幸還有一張嘴能替她出口氣:
“賀玜,你該慶幸這裡不是西融。若是照你如今這德行,我定再殺你一回。”
慈粼咬着後槽牙,李家村一命相抵還不夠嗎?
“那還真是老天眷顧啊,讓我活着回到了天齊。”
這句話帶着莫名的惆怅語調,可越聽越透出一股濃重的恨意。
可這股恨意的來源究竟是什麼?
冷漠抛棄的父親已經為此付出代價,昔日那些将他踩在腳下的仇惡之人皆已下了黃泉。
唯一還剩的仇人,就是她了。
可當她雙手奉上她的命時,他又不要。
卻日日将她鎖在這不見日光的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