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閑聊的茶客打量起女子的穿着,隻見身上并無能與皇室挂鈎的富貴之處。
唯一所見奇怪的,是她明明接物拿筷習慣了右手,卻總會換至左手吃飯。
有人又道:“但是我聽說啊,這個賀玜,是一路殺回來的,是來報仇的!在相繼幾位皇子出征戰死後,這個賀玜便占領了京城,控制了搖搖欲墜的皇宮。但當時的先皇還尚存一口氣,并未立下儲君...”
那人壓低了聲音,卻還是一字不落地落在了慈粼耳中:
“聽說是謀反篡位得來的!當時還殺了好多宮嫔和手足,隻留下了一名僅三歲的小皇子。太殘暴了!都是手足啊!人怎麼能這樣狠心?”
慈粼聞及,突然出聲一笑:“挺好的。”
這句挺好,讓衆人震驚扭頭,他們無法想象頂着這樣一張溫柔漂亮的臉,是怎麼講出這麼殘忍無情的話來?
慈粼是真覺得賀玜做的挺好,他回了天齊,見到了他想見的人,也算是了卻了他這些年的執念。
而亂世中,若想要活下去,不狠心如何能撐到這一日?
她想象着那個少年冷漠着眉眼,手裡握着血刀,這樣兇狠的畫面竟讓她心下一觸,有些抽疼起來。
她想,殺人這種事她能殺,别人就不能了嗎?
慈粼苦笑,自己還真有些自私,竟會在這一刻想勸勸那個少年,别殺人...
見幾人還想開口詢纏女子,面攤老闆連忙笑着打斷了這場禁諱之談:
“無論是誰當皇帝,這兩國的戰事總歸是停下來了,也算好事一件!”
幾人給面應聲,散去。
面攤老闆瞧着烏雲翻滾的天氣,收拾着攤子,“姑娘快回家吧,這天,馬上就要下雨了。”
慈粼駐足在攤前,問道:“老闆,你以後都不做面食了?”
老闆應和着點頭:“是啊,如今朝廷補助了體恤錢,我啊和夫人打算給兒子說一門親事,安安穩穩過日子了。”
慈粼的視線落在那些鍋碗瓢盆之間,猶豫道:“那老闆,你這做面食的方子可願出售?”
面攤老闆聞言,收拾的手一頓,見女子眼神水靈靈地望着他,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姑娘是想要我的食譜?”
“還有那碟小料的配方,很下飯。若是老闆肯慷慨相告,出多少錢我都可以的。”
慈粼說得認真,這些天,唯一吃得稱心的便是這碗面了。
可面攤老闆卻是大笑起來,随後邊擦手邊在櫃裡翻找起來。
“好好好,反正我也不做這行了,你拿去也無妨。這食譜方子是我經營這些年自己配出的味道,如今給你也算是将這份味道傳下去,好事一件,不談買賣,是我送你的。”
慈粼道謝後,拿着食譜,往村上走去。那食譜在她手中發燙,連帶她的心底都生出異樣的溫暖。
她望着天空飄來的細雨,買了一把油傘,緩緩撐在泥濘路上,嘴角不覺勾起,眼底可見一抹愉悅。
下了雨的泥路格外難走,在經過田埂時,發現一個身影躺在田中。
她瞬間警繃了神經,眯眼靠近,當手不自主貼身腰間,摸了個空時,才發覺,這裡是李家村,怎麼會有危險。
她松了神經,路過那個身影時,停下了腳步,既然這裡不是川烏,那她也可以當個好心人了吧?
她将傘撐于地上,下至田中,将那人扶起,是個老婆婆。
被救起的老婆婆迷迷糊糊地抓着慈粼的手,大口喘着氣:“小丫頭,謝謝你啊,你是個好人。”
慈粼沒說話,隻覺這年頭的好人真容易當。
老婆婆彎着腰,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的:
“丫頭,你是個好人,能送我回家嗎?我家就在李家村的南邊路口...”
慈粼見她連站都艱難,隻得答應她,一邊攙扶着她一邊打着傘,将她送到家。
“老婆婆,你家就你一個人嗎?”慈粼敲開那扇門,見家裡空無一人。
“哎?我的孫子呢?”老婆婆扶着腰,往家裡進,似乎在找她口中的孫子,“難道是出門去玩了?”
慈粼站在她家屋檐下,望着越下越大的雨,勸道:
“老人家,下次下這麼大的雨,你一個人别出門。”
老婆婆擺擺手,一身泥糊糊的坐在椅子上:“我出門的時候還沒有下雨哩小丫頭。”
慈粼無言,沒有再說,撐傘而出。
那老人家連忙從凳子上起身,“丫頭,一個村的,你叫什麼名字啊?家住哪裡啊?”
慈粼未答,腳步剛出院門,便察覺到身後的人冒着雨追了上來。
她停下步子,回頭勸道:“老人家,你這把身子骨,再折騰下去就該散架了。”
慈粼雖冷着臉,可身子卻是不自主地往老人家走去,将淅瀝的雨水全數替她擋在傘外。
滿身泥巴的老婆婆攥着慈粼瘦弱的胳膊:
“丫頭,你等會,等我孫子回來了,讓他送你回去。天色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娃子家的,走夜路不安全。”
慈粼視線落在她滿身的泥巴上,想抽出手臂,“不用了,老人家。我不害怕。”
老婆婆說什麼就是不肯放開她,還一邊念念叨叨着:
“不可能,我這麼大人了都怕黑,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娃子,怎麼會不害怕?”
慈粼沒說話,她看了眼那個空蕩的屋子,由着她将自己拉回屋裡。
下了雨的天黑得比往日早,此刻已經隐約不見外面的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