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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處一日中最靜寂之時,若是熬過了這時,新的晨曦便會升起。
月亮如明鏡高懸,将點點銀光灑在樹葉草間。
這樣美的景色,總是帶給人希望。
女子一身夜行衣,穿梭在黑夜中,寒露沾染在衣袖,驚起沉睡的花草們。
忽然,她停下了腳步,凝望着前方。
前方之人似早已在此等候。
慈粼笑了一聲,果然還是不能與這些人過于親近,被人摸了路數。
“慈粼,你要去哪?”孟迢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他擋在通往下山之路的路口。
她擡首,不懼地看着他,“孟迢,你就不能當做不見麼?我若離開川烏,于你來說是件好事。”
确實,魏梵對慈粼的容忍遠遠超過他,往日魏梵不在閣主之時,都是将掌權交給慈粼。
這回隻因慈粼身處禁地,又屢次試探魏梵的底線,令牌才轉交他手。
若是她想,閣中哪裡還有他的位置。
正是這樣,他更看不懂她,明明可以跟在魏梵身邊一輩子,哪怕當個替身,也遠比闖下山去,過那平凡普通的生活要強。
可女子偏要走這條困難又匪夷所思的道路。
“你手上的人命還數得清麼?如今想要隐于市井,做回普通人的生活,那些冤魂怨鬼可能放過你?”
孟迢的語氣裡夾藏着幾分勸說意味。
可女子心已堅定,無動搖半分。
她沉默一息,不再與他多說,挽劍上前,身形如電,動作迅疾。
兩道身影混在一團,在黑暗中發出“砰砰砰”的利刃相交之聲。
待一衆身後暗衛看清時,兩人已交手數回。
他們不敢擅自上前,甚至都沒有搞清楚兩位首領為何打架。
但若按身手來說,孟大人似乎不是慈粼大人的對手。
但是前陣子,慈粼大人手受傷了,再加上孟大人雖武功略遜,但一手奇毒使得詭異,讓人防不勝防。
可幾個回合下來,孟迢已身處下風,卻依舊沒有要用毒的迹象。
衆人捏着刀柄,猶豫不決,如今孟迢領閣主之令,暫管閣中,他們是不是得幫忙一下?
慈粼眼中一狠,劍如蛇,縱橫交錯,淩厲精準,很快,便在孟迢手臂劃出一個血口子。
她騰空一躍,淩駕于樹枝上,掃過底下一衆猶豫不決的昔日同僚,呵道:
“怎麼?手裡拿的是廢鐵麼?有本事一起上!”
女子仿佛殺紅了眼,咧嘴一笑,盡是諷刺。
衆暗衛門被罵後,個個臉色赤紅,不知是誰第一個沖了上去,摒氣輕功,橫踏樹幹淩空而上,朝樹上女子揮去。
那抹敏捷身影輕功一起,輕松躲過,嘴角一勾,旋身踏着那人的胸膛急落而下。
女子衣決飄晃,長發高髻,如黑夜之中繁星墜落,形成一道絢爛光幕。
“砰!”
那名暗衛瞬時被人重重踩于腳下,女子孤身立于衆人之間,笑得很不屑。
哪裡還有往日半點同門之情。
孟迢凝望衆首之矢的女子,眸間冰冷,他想起魏梵下山之前的命令,握緊了手中的刀。
隻晃神一刻,女子的劍尖便無息掠過他的頸部,他頓時心下一驚,撤身往後移去。
而女子手中的長劍也随之脫手,直擊他面門。
他側身一躲,長劍橫嵌在他身後樹幹上。
不等他再回頭,女子手腕貼藏的匕首一落,執刀閃于孟迢面前,快、準、狠地将其捅進他的腹部,将他釘推在身後的樹幹。
樹幹橫着長劍,男子背部嵌在那把鋒利的劍身之上,瞬間滲出血液。
孟迢眉頭一皺,臉上有絲驚愕。
不知是這把長劍配合得女子極妙,還是被女子的狠厲果決所震驚。
他忽然覺得,魏梵在慈粼心裡,算個屁。
而他,他們,則是連屁都算不上。
女子今夜點妝了粉黛,靠近一些便聞到若隐的胭脂香味,令孟迢很陌生。
“今日我執意要下山,隻能對不起孟大人了。”
女子貼耳歎氣,清透黑漆的眸底映着孟迢身後,那抹遠處而來燃起的火焰,松開匕首,往後退去。
孟迢吃痛地靠在樹幹,動彈不得,有些見識了女子的手段。
但好在那把匕首尚嵌于他腹部沒有被人拔出,也算是留他一命了。
慈粼退到一半,就停了腳步,背後冷風四起,她便知道,王休來了!
還不等她回頭,一把大刀橫空而來,猶如龍吟九天,帶着震天動地的力量!
她仰身後移,随後側翻逃去,拉開距離。
“慈粼。你可是要叛逃山門?”
王休瞥了眼狼狽的孟迢,将目光轉向慈粼,審問道。
慈粼神色微肅,盡管她不是王休的對手,可若不試試,又怎知會打不過!
女子抽出腰間的淩霄劍,毅然赴身上前。
可在外人眼裡看去,是以卵擊石,是不自量力。
王休輪動大刀,向她猛地劈去,出手又快又狠,刀風淩厲,讓人避之不及!
慈粼擡劍一擋,被震得連退數步,手間發麻!她收劍,腳下輕功一閃,往山下逃去。
王休挺立于衆人之首,看着女子逃跑的背影,冷漠下令道:
“慈粼叛逃山門,奉閣主之令,清理門戶!”
而此時的孟迢已手動為自己止血後,用了止疼粉,将腹部匕首拔出。
王休揮手,下令追殺女子,欲走之際,側頭看向孟迢:
“你傷如何?”
孟迢拿着匕首沉默瞧了半響,若是這刀子再往腹上一寸,傷及肝脾,便是神醫也難救。
可偏偏沒有,以那女人的身手,不該會紮偏。
孟迢微微眯眼,簡單将布條包紮一番,向前走去:
“小傷無事,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她要往哪裡逃。”
王休見孟迢執意要跟,便不再說話,提刀往另一個方向去圍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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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女子有意為之,還是王休是狗鼻子,不出一盞茶功夫,便再次相遇于七輪山的一片草林。
孟迢透着微白的臉色,環視了此處,總覺得慈粼好像是有意引他們來這。
王休面如修羅,将刀重重一沉,立于地上,擋住了女子下山的唯一道路。
重重兵圍困之下,慈粼卻不見慌色,她隻抿着嘴,表情有些嚴肅,她并非是不怕,可她更想要自由。
“魏梵的救命恩情,我已還清,他也曾答應過我,西融之後,便放我離開。”
她看向王休,不懼道:“是他言而無信,不守承諾,何來叛逃一說?”
慈粼的質問,讓王休皺起眉頭,目光如刀般探究在她身上。
“孟大人說得沒錯,我手上的人命早已數不清,可那又如何?我的惡與孽,自有老天來罰,怎麼也輪不到你王休來替老天收我!”
慈粼眼底透着不屑,那青色發絲被風吹得張揚不羁,如一朵開得極豔的海棠花。
她站在那裡,漫不經心地視着周遭的每個人,孑然一身的纖弱身影給人一種超脫衆生的感覺,那是異于常人女子的剛毅與沉着無畏。
“閣主說了,沒有他的命令,你無法下山。”王休無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