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迢見到慈粼時,她正坐在亭中望山。
窈窕背影略顯孤寂。
不等他開口,女子就感知身後來了人:“孟大人天天在我眼前晃,是怕我跑了?”
孟迢沒反駁,笑着坐在女子對面。
厚重毛氅将她裹得如雪人般,隻露出一張冷得發紅的臉頰,和那雙靈氣十足的眸子。
卷翹的睫毛上沾着霧粒,沒有看他,隻盯着遠處層巒疊嶂的雪山。
“山的那邊是有什麼嗎?”孟迢笑問。
慈粼眸光微閃,似有沉思:“不知道。”
孟迢被她認真眺望的視線弄得有些好奇,也望去那雪白尖角的高山。
還未等孟迢看出個什麼來,慈粼自顧自道:“也許,是另一番不同的風景。”
白瓷的面孔上,那雙明亮眸裡帶着未曾褪去的憧憬,經眨幾回,又恢複往日冷清。
孟迢視着山,淡淡道:“又或許,是一片殺戮之象。”
聞及孟迢的話,慈粼幾分無奈,扭頭看他:“孟大人,你真的,很無趣。”
孟迢微怔,垂下眸子,不再說話。
氣氛安靜一瞬後,慈粼忍不住又看了孟迢一眼,倒是第一次從他身上察出幾分落寞。
她醞釀幾番,不等她開口詢問些什麼,孟迢就先起身,往亭外走去。
清冷聲音傳來: “你我王休三人還從未一起吃過飯。”
慈粼回頭看去,發現孟迢正立在石階下,神色定然地望着她,問:“正值晚膳,可要一起?”
她眼裡閃過一絲愕愣,良久才落眸。
她一向覺得,人與人之間沒有誰能長久相伴,又何必要多餘付出自己的真心,來換一次次的分離。
平日的和諧與共,也都不過是流于表皮的假象。
可不得不說,這幾年來,她的假意也換到過幾縷溫暖。
譬如那個傻丫頭魚樂,又或者眼前這個“善意”的孟迢,終歸也是照顧了她一二。
“好。”她擡眸,應道:“難得孟大人請吃飯,自然是要答應的。”
她明亮的眸子落在孟迢眼裡,格外動人,如此刻暗淡山間升起的一顆星火,明亮又矚目。
他沒說話,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慈粼跟在他後面,時不時看向前面男子的背影,那背影筆直平穩,步子淡然,不緊不慢地與她相隔一尺遠。
這家夥,裝裝倒是顯有幾分紳士,怎麼就曾經被女子無情抛棄,愛而不得了呢?
她晃神一路,直到看到大殿中央一桌的全魚宴,她才隐約明白。
紳士溫雅什麼的,都是假象。
陰陽怪氣才是他原本的嘴臉。
“坐。”孟迢擡眼瞧她,眉眼間溫和極了。
她掃過桌上滿盤的魚宴,臉色微黑,看來孟迢是知道她去了魏梵的暗室,故意拿一桌的魚來提醒自己呢?
“這魚……”總不會是被毒死的那些吧?
孟迢視線盯在她臉上,問:“不喜歡吃魚?”
她呵呵一笑:“自是喜歡。就是覺得這麼一大桌,未免過于奢侈了些。”
聞及她的話,孟迢佯裝納悶: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寒冷的原因,一早發現河中很多條魚被凍死了。這都扔了也是可惜,倒不如做成全魚宴,想必味道是美味極了的。”
她笑容微頓,探頭望魚湯裡看去,金湯鮮肉,肉眼瞧去,未見異常。
她眼珠一轉,瞥見門口走進的身影,忙道:“王大人來了。”
還不等王休卸下刀,慈粼就瞧着他帽肩上的雪粒,道:
“這麼冷的天,真是辛苦。王大人,快喝口熱湯暖暖身子。”
王休卸刀的手一頓,古怪地看了對面女子一眼,卻沒有客氣,盛過魚湯就喝了起來。
見此,慈粼才緩緩動手盛湯。
她就喜歡王休這樣直率不客氣的大氣性子。
孟迢不動聲色地瞧着女子狡猾靈轉的眸子,眉間微搐。他知道女人很聰明,所以他也隻是想借着這魚宴提醒一下她。
如果她非要自找死路,也不要怪他沒給她機會。
-
香嶺鎮位于盛京腳下的一處偏遠小鎮。
人煙稀少,長街寂寥。小鎮不大,幾經彎繞便走到盡頭。
一側的香粉鋪子裡,店家慵懶松弛,閑散磕着零嘴瓜果,偶爾探頭望去過路的人們,喊上一句:
“進來瞧瞧哎,成色上好的香料,熏衣擦臉,安眠助神,驅蟲防蚊,功效齊全-”
含糊喊上兩句,店家又抄了把葵瓜子,靠在一把搖晃木椅上,瞧着手裡的小話本。
正當他看得入迷,發覺一片陰影蓋下來,遮了光線。
“誰啊?”他不滿移開話本,入眼是兩名黑衣人,腰間别着劍,面無表情站在他眼前。
仿佛索命的無常。
店家吓得一哆嗦,忙不疊地從木椅上爬起來,将話本子塞在了一旁的木屜裡。
“是貴...貴客?”他結巴道。
黑衣人鄙睨一眼,往旁邊讓開,後面走出一紫袍男子。
半遮面具,氣度不凡。
店家睜大眼睛,何時他們香嶺鎮湧來了這麼多年輕富有的公子?
他打起精神,要是能像之前來的那位年輕公子一樣出手大方,那這幾個月的租金都不用愁了。
“這位貴客,您想要買點什麼?小店雖小,卻是咱們香嶺鎮上香料最齊全的鋪子了,您是給娘子買點随身的香囊呢?還是用于安神清心...”
魏梵神色不耐,将一張薄紙拍在櫃台上,打斷了啰嗦的店家:
“這紙張上的香料可是從你鋪子出的?”
男子的語氣帶着強勢,身後兩名黑衣人更是手搭劍鞘,好似下一秒就要讓他血濺當場。
他吞了吞口水,“這個...”
魏梵冷眼斜去,眉間可見殺意:“你若再說些廢話,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店家哪裡見過這樣的恐吓,腿一軟,慌忙扶着櫃台,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張信紙,頓時一股熟悉的香味撲鼻而來。
“客官,這信紙上散出的香味确實是從我們店鋪出去的。此香乃雪信香,用梅花蕊為香引,佐以沉香,白檀等香材制成。是以前專供給皇家的料子,後不知為何,宮中不再進貢這種香料了,平常百姓又嫌貴,漸漸便無人再制。”
“前的幾日,有位年輕人來鎮上,要求我們将此香糅雜進信紙當中。”
他小心翼翼觀察着面具男子的臉色,解釋道:“客官,我們也是小本生意,這樣尋常的要求,一般都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