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大殿中,公冶明于高位之上,聽着幾位大臣禀報近日西融境内混入天齊之人,他們借着生意之由,在西融地界交涉商貨,紮于王宮腳下。
“都有通關文牒和正經可溯的身份,我們的人不能直接驅趕,隻得先監視。”
“這天齊想做什麼?竟将手明晃晃伸到我們眼皮子底下,欺人太甚!”
朝堂上大臣們附議痛斥,議得不可開交。
公冶明微垂眼簾,隻在嘈雜議論中冗長的沉默。待一炷香過去,也不見得商議出什麼實質有效的策案,他擡手一制:
“衆卿的提議孤覺得都不錯,會後整理成策,遞上再議。散朝吧。”
大臣一番口舌之嗨後,卻是琢磨不出新帝對于攻打天齊究是什麼樣的态度,聽見退朝二字,躊躇幾息,還是恭敬退下,想着等明日幾人聯合上柬,此事才有望落實。
待朝事散去,隻有代捷一人立于殿中,看着沉默的公冶明,開口道:
“聽聞王上将長新殿中的一切都保留如初,下令任何人都不許踏入。”
公冶明擡頭,對上代捷眸子,随後滾動喉嚨,聲音淡了幾分:“舅舅提這做什麼”
見少年帝王并不想談及此事,代捷将話題轉向正事:
“如今民間民心不聚,都在聲讨皇室為何不處刑刺客立威,而天齊偏偏一拖再拖,遲遲不來使者商議質子所為,既無交代解釋又未曾退讓。王上可想好如何處理?”
“再等等。”他端坐于高位:“孤本意并不是想引戰,若是天齊想将質子要回去,我們便與他談談抵換的條件。”
“若是他們将人随我們處置呢?”代捷皺眉,顯然是對他的回答不滿意。
“不會的。”他淡道:“賀玜饒是淪為質子,也代表着天齊皇室的顔面。隻要他一日不死,他們就一定會派使者來談判,挽尊。”
以天齊老皇帝的性子,何以能容忍因為一個賀玜而背負讓天齊成為撕毀盟約,不守承諾的污名。
為了國之名譽,天齊定會給出交代。
代捷濃鋒的眉毛一沉,似乎不願意用這樣和平溫和的方式來處理:
“天齊逐漸猖狂,已經不滿足他的一國之界,将手明裡暗裡往西融探。雖未曾動兵,卻已然在商貨上企圖控制西融經濟。很多時候不是你不想便不會發生,王位如此,國家亦是如此。”
代捷征戰多年,一身殺伐之氣在此刻顯露無餘,似看穿了少年内心的想法,一雙鷹眼直視他:
“王上,您是在同情賀玜麼?”
代捷的強硬氣場在這一刻竟是忘了斂收,似乎對少年的優柔寡斷有些不悅。
公冶明坐在王位上,目光平靜,他确實沒有要殺賀玜之意。
刺客一罪,是他為了掩蓋奪權篡位的污名,為了釋放一人,而強行扣在他身上的罪名。
他意外賀玜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也佩服此人背負家國使命,忍辱為質十年。這樣的人,若不是立場不同,是他十分想要結交之人。
許是也覺得自己可笑,他笑了聲,擡眸問:“那依舅舅之見,該當如何?”
“使者來也是打,不來也是打。”代捷眼中一冷:“不如就讓舅舅出戰,替你打下天齊。如今兵精馬壯,糧草充足,且此刻出兵正好借着天齊質子蓄意刺殺先王之名,發兵讨伐天齊,名正言順。”
“舅舅。”公冶明知道公冶順侯軍統時期曾南征北戰,收滅不少小國,向來有殺戮之命在外。
如今與天齊如弓在弦,雙方拉鋸多年,都在等一個能夠發兵的理由,既能名正言順撕毀合約,又可做到不被他國和百姓口誅筆伐,扣上暴君二字。
賀玜确為一個突破點。
“賀玜刺殺先王一事已宣之天下,天齊此時必定沒臉出兵,隻能先以補償為措施博名聲。孤覺得,兩國條約未免不可繼續,城池劃分、經濟供應,打壓限制,不費兵戈,為利國利民。”
年輕帝王面容依舊溫和,聲音卻有力堅定。
代捷張嘴就要反駁侄兒天真想法。
公冶明擡手一止,似知道他要說什麼,“舅舅放心,若他們不識時務,孤便同意舅舅所說,起兵天齊。”
話已說到這,代捷隻得閉口,沒有再争議下去,想想不過半月,全當戰前準備了。
“全憑王上定奪。我這就聯合衆臣,商議談判條約。同時讓軍中衆将随時待命,備兩全之計。”代捷說完看向公冶明臉色,見他應許後,才放下心來。
“商議之會就交由舅舅主持。”公冶明道。
代捷先是一愣,随後應下,領命告退。
他這個侄兒,對于至高的權力似乎沒有他父親那樣占有強烈。他曾還擔心公冶明身上流着公冶順侯的血,多少會帶些骨子裡的遺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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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伯,去地牢。”公冶明起身,長身立于階梯,望向老人。
老奴仆放下手中事務,愣問道:“王上,您去地牢做什麼?”
公冶明擡步,緩緩走出宮殿,聲音悠然傳來:“徐伯跟上。”
徐伯将手往兩側衣裳擦了擦,默默跟上前面的帝王。公冶明沒有乘辇,隻淡淡走在王宮的甬道中。
徐伯跟了幾步,又耐不住地勸道:“王上可要乘辇...”
公冶明走在前面,隻朝他擺擺手。
徐伯熄了話。
還不等他再勸,前面轉角跑出兩個冒失的宮女,撞在了那身明黃龍袍上。
他大驚,忙上前兩步,将壞了規矩的宮女拉開,訓斥道:“不長眼的東西,你們的規矩都忘哪裡去了?!”
兩名宮女驚慌失措擡頭,見到那抹驚人的明黃,吓得忙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王上饒命,王上饒命!”
徐伯見磕得連連作響的人兒,自也不敢擅自決斷。他退了兩步,到公冶明身後,“王上,這兩人如何處置?”
公冶明擡手,不在意的掃了掃衣袍,繞過她們,道:“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