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林間,遙望坍塌殘恒,星起跳躍火花,滿目焦燒。
慈粼很快就明白過來,她似被這聲巨響炸得大腦空白,緊繃了下颌,極力忍着什麼,“你将暗道炸了?”
從煙火中走向她的少女,一臉冷靜,唯有一雙通紅的眸子是她所熟知的模樣。
她望着魚樂,視線卻不受控地定格在那處煙火濃滾的殘恒,寒了聲線:“魏梵的命令?”
慈粼不太相信以往猶豫的魚樂會在這關頭,不顧旁人生死,炸塌暗道。
定是魏梵授命于她。
可魚樂卻搖搖頭,努力抑着抖動的肩膀,跪在慈粼面前,低着頭,一句話不說。
她氣極而笑,定在原地,“想來也是,魏梵再神通廣大,也無法預測我今日一定會走這一條路。”
她忽然彎腰,指尖沾染的血迹貼在魚樂慘白臉頰,擡起,審視她:“是你讓我走的這條路。”
審視,陳述。
終是受不了慈粼銳利眸子的壓迫,魚樂被迫仰着頭,艱難開口:“姐姐...”
“啪。”臉上被挨了一下。
慈粼眉眼彎彎,卻冷了語氣:“我說過,不要叫我姐姐。”
魚樂臉上的巴掌并不重,卻将她的臉燒得擡不起。
然,女子手間的力度卻不容她躲避,她哽咽一聲,艱難開口解釋:“是我擅自炸的。”
慈粼眸間微凝,松開了她下颌。
魚樂卻依舊跪在地上不動,語氣透着幾分倔強:
“姐姐平時很果斷,為何在這件事上失了決斷?如今川烏的接應不知我們的處境,回川烏之路遙遠艱難。若是不能甩開西融的追兵,我們何以能安全回去複命...”
“我知道姐姐對賀玜有幾分包容,可姐姐既不能将他帶回川烏,一路又要分心照顧,與他同行,非良策。”
魚樂偏開眼,道出心中真實想法。
前日,她并未将賀玜送至暗道,而是在他醒來後與他做了個交易。
她當時隻是試探此人對姐姐到底有幾分真心,卻不料,他卻答應得如此快。
她對大婚當日的撤退路線生出了第二份計劃。若是西門的接應出了變故,她便要賀玜帶着姐姐從暗道撤離,并答應他,事後勸說姐姐,将他一同帶上路。
這樣一句輕飄飄的希望,也隻有賀玜會信。
“所以你就故意引他上去,随後毀了這暗道,隻為不想帶上這麼個拖油瓶。”
慈粼面色鐵青,抿緊唇,眼神隐紅。
魚樂跪得挺直,咬着唇道:“他不會有事的,他是質子,是兩國籌碼。姐姐你卻不一樣,你若被抓住,還會有活路嗎?”
她垂下眼眸,盯着滿手傷痕,“我如今毀了暗道,斷了追兵的搜捕,他們便是發現了我們的位置,想要下山來抓也需一二個時辰。”
那時,姐姐早已踏上回川烏的路途。
慈粼不語,擰着眉,心間宛如被一把頓刀磋磨,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嗓音低啞,青絲被微風拂過,帶着幾分晃神的輕喃:
“可魚樂,你不知道,這條暗道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
你斷的,是他唯一的退路,最後的希望。
魚樂沒有想到慈粼的反應這樣大,她以為那個少年,也隻是姐姐昔日任務中,玩弄哄騙的一位。
萬般思緒間,魚樂唯獨沒有後悔,隻要姐姐能活着,這個惡人就讓她來做。
她緩緩遞上血迹刀柄,認真仰頭望她,眼裡帶着心疼:“殺了我,姐姐會不會好受些?”
慈粼聞及此話,笑了。
她擡頭,眼角無聲劃過濕濡。
望着逐漸歸落甯靜的山林,好似那聲巨響、那個暗道,和那個善良内斂的少年,都在此刻,随着風點點消散,尋不到一絲蛛絲馬迹了。
“起來吧。”女子嗤笑。
她太了解自己,懦弱心軟,卻又試圖活着。
經曆這麼多,至于到底是踩着死人骨還是滿嘴謊言的往上爬,還重要麼?
默斂間,她隻得自嘲轉身-
她真當是惡劣不堪。
以後若是天道報應,也是活該。
心漸漸冷卻,一點溫度也沒有了。
她眼神陰沉詭谲,唇瓣殷紅,蒼白的臉龐上,神态已有不同,清冷又疏離:
“回川烏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