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将椅子搬來,扶公冶承坐下。
“你是不是會水性?故意耍老子玩呢?”公冶承将賀玜渾身打量了個遍,質問道。
怪不得每次将他扔進河中,怎麼折騰都不死。
賀玜慣起沉默,沒有說話。
公冶承身子往前微湊,臉上顯而易見的不耐煩。剛想發怒,卻在此刻,異常嗅到空中飄着一絲香氣。
他細微一挑,眼中漸漸帶起了玩味,目光四處掃望:“賀狗,你屋子裡藏了女人?”
房梁上,慈粼皺起眉,看向自己身上的女裙,應是整日待在那香氣膩人的長新殿,沾染上的。
實在不行,就都殺了吧。
賀玜擡起眸子,對上公冶承那雙逐為凝視打探的目光,忽的,他低笑一聲。
“三殿下大難臨頭還在想着女人呢。”他迎着公冶承視線,“三殿下,二十大闆疼嗎?我若沒記錯,一月禁足還沒解吧?”
這應是賀玜說過最多的話了。
可開口便是如此挑釁,還不如不開口。
“賀玜,你找死!”公冶承愣神,瞬間怒吼起來。
這狗東西從江中回來一趟,敢開口怼人了?
賀玜睨了他一眼,語氣生硬冷漠:“我若真死了,看公冶順侯會不會拿你出來抵天齊的差。都是半斤八兩的東西,三殿下幾時能認清自己呢?”
說到最後,他竟是輕笑一聲,語氣中充滿了找死的意味。
很好!公冶承被眼前這個少年徹底激怒,頓時幾名下人将他踹倒在地,毆打起來。
腦袋被人重重踩在腳下,鼻間流着血,拳腳盡數落在身上每一處。
房梁上的慈粼沒有想到他為了轉移公冶承的注意力,會以自己為險,真是愚蠢至極。
她有些不解,适才都拿着刀抵在他脖子上,差點殺了他了,他為何還要幫她隐藏身份?大可在此刻出賣她來換取少挨一次打。
他們彼此而言,不過見過一次面的陌生人,又哪有保全自身來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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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露白,院中人散,靜谧無盡。
少年顫動着指尖,緩緩轉輾着身子,靜躺在血迹斑駁的地上,露出一張慘白青腫的面孔。
他輕掀眼皮,望着高空無人的房梁,眼裡浮出一絲淡然,緩緩松懈了肩膀。
随後,他似想起什麼,将手慢慢擡向空中,晃了晃,好像在聞什麼。
鼻間隐隐鑽入一絲淡薄的香,他垂沉手臂,淡淡道:“真是狗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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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生,扶我起來。”他想動腿,發現右腿早已疼的沒有知覺,便放棄自己爬起來的想法。
此時,門後的仆人緩緩進來,将地上之人抱起,放在床榻上,接着伸手就要去摸他那條斷了的右腿,想要給他銜接複位。
“别接。”賀玜制止道,宜生松開了手上的廢腿,看了眼賀玜,從身上摸出一瓶藥膏,起身灑在他的傷口上,動作有些粗魯:
“那個女子,會武功,要殺了她嗎?”他問。
賀玜額間透着細汗,慘着血迹不堪的臉,神情有些恍惚,“若不是她,我應當是死在了那個江中。”
宜生手一頓,側目看他,“你是真想死嗎?”
賀玜回憶了一下,隻淡淡笑了,那個時候,他是真想死。
似從賀玜的表情上知曉了答案,宜生收起藥瓶,語氣愈發冷漠:
“這條廢腿,什麼時候接?”
賀玜疼得皺起眉頭,連語氣都抖了幾分:“明日公冶承肯定會來看我死了沒,再忍幾日吧。”
“随你。”宜生瞥了他一眼,起身靠在柱旁,自他有記憶起,便跟着眼前這位質子,自小的習武訓練皆是為了這個叫賀玜的人。
好似他生來的使命,便是護着此人。
隻是,讓宜生沒有想到的是,他跟的這位主子,性格竟是這樣的懦弱頹廢。
為質十年,每日都在遭受欺辱打罵,不逃不反抗。
宜生不理解,卻不敢對他有怨氣。
他隻是在心裡看不起他。
看不起自己誓死效忠的人是這樣苟活于世,日複一日的屈服卑微,毫無尊嚴。
連同他,也見不得光地藏了十年。
“宜生,你在想什麼?”賀玜躺在床上,視線掃過他沉默的面色。
宜生斂起情緒,旋即打掃起地上淩亂破爛的物品。
賀玜:“我想喝水。”
宜生停下手裡的活,轉身去了旁邊的小廚房,燒起了水。聽着溫水煮沸的聲音,賀玜歎息想,還是挺聽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