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抱着一個雙層的精緻木盒,裴譽亭坐在了她身前空着的椅子上。
“醉和春的闆栗糕和糯米糕,還熱着的。”他将這木盒打開放在了蕭瑾案前,那一個食盒拆成的兩個淺盆霎時将她的桌面占了一大半。
屢屢香甜的熱氣與燭火的光影纏繞,難舍難分。
伸指拿起一塊放入口中,蕭瑾唇腮微動,身旁之人卻是坐得筆直,隐有些忐忑之狀。
“好吃。”
“這個時間正是醉和春生意最好的時候,排了很久隊吧。”
聞言裴譽亭方才全身端起的姿勢在瞬間微不可察地松快下來,“還好,不太久。”
這兩日相應的大理寺中事務少些,今日散值也早,他一出官署便直去醉和春,雖說也确實排了一會隊,但在她的這兩句話下他好像已然忘了那隊伍有多長。
“你也趁熱吃些。”蕭瑾說着便将這食盒端起遞向他,隻是裴譽亭原本是坐在她右側,按道理說右臂更要順手些,此刻卻動了左手去拿糕點。
“你受傷了?”
沒想到她竟是這般敏銳,當即要扯過他的手臂去看,好在隻是兩道不甚礙事的皮外傷而已,他來之前也已然先行處理過一番。
“我方才将将聽說了你在路上遇刺,沒想到這刺客竟厲害到能傷你的地步。”她眉心緊緊蹙着,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黑色的衣袖拉展捋平。
“無妨,小傷罷了。”
袖口殘存着她的溫度,裴譽亭收手的動作明顯是有所遲疑。這遲疑帶着些戀戀不舍的意味,他連忙想将自己這絲竊喜藏好以免引起她的反感來。
瞧着她又吃了兩塊下肚後,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布包欲要開始說正事。
“聽府上的下人說蕭玥在臨離開長安之前收到了鳳儀宮中送來的糕點,這糕點正是皇後親手所做,是在收到那份糕點的當夜蕭玥便收拾了金銀細軟帶着翠芸出了城去。”
“這是我府上找到的。”他将那個小布包打開,露出來一個烏黑的銀簪。
先前也去過好幾次裴府,知曉他府中沒有婢女伺候的傳統,這簪子則隻能是蕭玥或是帶來之人留下的。而簪頭黑了個徹底,想必是驗出某種劇毒。
“你是說,皇後想殺她?”
幾日前也聽聞了他擡着棺材出現在朝堂上直言真假蕭玥一事,回想先前種種,證據似乎都指向了高氏。
如若蕭玥是高氏和無谷方丈所私生,那她身份暴露開來的第一受害者便是皇後,于是皇後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和聲名決意向她痛下殺手。
雖說虎毒尚且不食子,但多餘的情誼與權勢相比顯得渺小而不值一提。
“這事還沒有十足的證據,不能下出确鑿的定論來。”
高氏和蕭炬自是一體,若這是不假的話想必其中或多或少地有着蕭炬的一份,捏了他這個把柄在手中以後總能有用得到的地方。
“鳳儀宮中皇後的遺物還沒大變,現在去沒準還能再發現些什麼。”沒準還真能找到高氏下給蕭玥的殘毒。
此時天黑了個徹底但并未到就寝的時候,兩人也均是睡意全無,當即便一拍即合準備去鳳儀宮再查探一番。蕭瑾身為公主自然是有充足的理由可以去到後宮,鳳儀宮中的多數侍女不是已然歇下便是呆在靈堂之中,高氏生前的起居之處倒并沒有多少人,兩人很順利地便将尋常處的抽屜櫃子翻找了一遍卻一無所獲。
前院之中的夏花雖臨秋已有了些衰敗的意味,但或鮮或殘地仍從樹上地上散發出馥郁的香氣,這香氣一經風的裹挾便飄往他處,将死過人的喪氣彌蓋掉不少。
正靜立着眺目四望,蕭瑾正想着還有什麼地方能被用來窩藏那些見不得人的贓物,周遭起伏的淡淡蟲鳴之中忽而夾雜了些異樣的嗚咽。
“什麼聲音?”傾耳細聽,這聲音并不十分響,溯源頭似乎是從後院傳來的。
“倒像是被人捂住嘴所發出的掙紮。”裴譽亭道。
兩人視一眼,趕忙往後院奔去,隻是趕過去之時隻見一個侍女被一道白绫懸在房梁之上。
還是晚了一步。
一經方才那聲音聯想,這侍女顯然是先被勒死而後假裝成自行上吊的模樣。不過既然這侍女被殺,想必她也是這件事中的關鍵證人之一,或許她房中還藏着些線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