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吸了一口氣。
燭台旁放着一個小小的香爐,清香在屋中流淌,處于其間,讓人舒心。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逛燈會。
今夜璀璨的一幕一幕閃上他的心頭,但最為揮之不去的還是那張清麗的面龐。
康康……
裴譽亭默念着今日起給兔子的名字。
他府上一向冷清,若是能多些生氣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那隻兔子能教她常有笑顔才是更要緊。
想到蕭瑾,裴譽亭一點一點回溯着今夜舌尖的甜意。
燭光輕曳,光影柔和,淺淺勾勒着他側臉分明的輪廓,将他唇角極淡的笑意描得帶上了一絲溫情。
似乎每次睡前想到她時都會是這樣的表情。
裴譽亭覺得自己很陌生。
陌生的是這樣的表情,和這樣跳動的心。
将枕着的一臂拿下,他将手放在了自己心口。
心口穩穩振動,他并不排斥這樣的感受。
不知道如何描述這份感情,他有些茫然。
這清冽的香氣自他回府後便被悠然點起,香煙極淡,須得借着火光細看才能看出痕迹。
算着香熏染的時間,裴譽亭翻身起床,掀開了爐蓋将其熄滅。
香爐微燙,湊近燭台,裴譽亭看清爐中的盤香已是燃得隻剩下了一半。
又靠近了香爐些,更為濃郁的香氣便撲面而來。
府中這樣的盤香隻剩下兩塊半了。
擡掌熄了燈火,裴譽亭重新躺回了榻上。
“隻有娶了嫡出的公主才能保我們裴家平安。”
“這是你父親的意思。”
二叔父的話翻上了腦中。
景舟和老管家也都牢牢記挂着他們家主留下的這囑托。
如今,不勞他們籌謀,聖人已然給他賜婚了皇後所出的瑞安公主。
可是,這并非是他的本意。
裴氏的那脈已同他不相來往多年,早已形同陌路,他似乎也沒必要為了他們再繼承這道遺言。
他不喜女子相伴身側。
但有時也有例外,就像他并不反感蕭瑾一樣。
這婚事被定下已久,他自己說不上确切的原由,隻是忽然堅定了這退婚的想法。
他不知道的是,上元街上的明燈璀璨,盞盞相推,将這不知何時萌發的想法頂出了水面。
退婚之後呢?這輩子呢?一輩子都不會成親嗎?
裴譽亭不自覺地對自己問道。
這問題問出,連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窗縫中傳出了一條細細的月光來,光影微弱,伸手看不清五指。
退婚之後……
這輩子……
一個人過慣了,他有些想象不出兩個人一起生活的樣子。
但,也并非完全想象不出。
至于這輩子……
還長着呢。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當務之急是先将這門親事退掉,退親之後一切好說。
雖說是聖人親自定的親,但他好歹也是朝中重臣,也并非毫無轉圜的餘地。
打定了主意,裴譽亭合了眼。
風聲洶湧,略過樹梢,也劃過堵堵高牆。
裴譽亭心中的重石放下一角,睡得安穩。
翌日一早,他便驅車進了宮。
隻是已有人先他一步,在大明宮前向老皇帝行禮。
天還未亮,晨霜清寒,宮中還燃着燭台。
“大王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老皇帝揮了揮手,示意下面人給自西戎來的兄弟二人以及同樣站在一邊的晉王賜座。
格罕措吉謝過皇恩,但卻并未落座,反而曲腿跪在了階下。
王保上前了兩步,湊在皇帝面前輕聲說了一句。
兩隻渾濁的老眼睜了睜,顯然有些意外,“怎麼裴卿也來了,快宣進來。”
裴譽亭進門後行過禮,便有人搬來了椅子。
“此處也沒有外人,你們都坐下說。”
“是。”蕭炬帶頭坐在了椅子上。
“事情也分個先來後到,那便大王子先說吧。”
“陛下也知道,西戎臣服于大盛日漸久矣。”
“臣鬥膽,代表西戎求娶一位大盛的公主。”
格罕措吉語出突然,片刻,皇帝才重新開口。
“二位王子快先起來說話。”
“大盛皇室中的适齡公主隻有瑞安和宜安兩位,瑞安尚有婚約在身,合适的便隻有宜安了。”
“宜安公主貌美聰慧,臣求之不得。”
“晉王,裴卿,你們怎麼看?”
格罕措吉起身,目光聚集,望向蕭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