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關内地區,這人的一頭黑發在頭頂辮起,纏繞相盤,在單側的肩上彙聚成一條較為粗壯的辮子。他額間帶着一顆綠松石,這綠石兩側綴着金玉,透露着粗犷豪放的同時卻并不顯得魯莽。
他身上的袍子輕便,領口和袖邊泛着潔白的的動物皮毛,腰間飾以環狀的金銀帶環,顯露着主人的勇猛善戰。
蕭瑾細細看着,想必這便是西戎的大王子了。
待大王子進殿,蕭瑾将目光後挪,跟在他身後的便是二王子了。
二王子衣着打扮的整體風格與他的兄長極為相似,隻是衣袍的顔色和額飾的樣式不同。除此之外,二王子胸前還帶着一個有些泛黃的獸牙。
這兩位王子皆身材高大,在地上投射出兩道颀長而壯碩的影子。
待這幾人落了坐,門口便傳入了王保那道一如既往尖細的聲音:“陛下到——”
衆人起身跪拜;“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皇帝走上大殿上的高階,一揮衣袖坐下了身。
他的寶座直直對在大殿正中央的軸線上,是整個宮殿的重心所在。這寶座由珍稀木材雕琢而成,鎏有赤金,鑲嵌着各色寶石,熠熠生輝。
皇帝眯眼看向格罕措吉,道:“大王子初來長安,感覺如何啊?”
格罕措吉起身,“回陛下,一切都好,長安盛世繁榮,真乃大盛氣象。”
蕭瑾心下暗暗感歎,西戎的大王子竟将漢話說得這般流利。
皇帝笑了,顯然這兩句話對他頗為受用,“西戎的英雄們日行百裡辛苦了,今日這宴席便是替你們接風洗塵的,盡管吃盡管喝,千萬别拘謹!”
“謝陛下——”格罕措吉與其胞弟達勒褐爾一齊行禮,他們身後的幾人也均起身謝恩。
這宴席便在衆人的歡笑聲中徐徐進行。
蕭瑾擡眼向對向望去,坐在二王子身後的想必就是随行的那位法師,這法師的桌上擺得都是些素齋,以茶代酒。聽聞這位法師此次不與其他人同住在宮中,而是下榻在慧明寺。
金銀碗碟中的菜肴精美可口,幾筷子菜下肚,二位皇子便起了身要向老皇帝敬酒。
“敬大盛繁榮昌盛,陛下萬壽無疆——”
“敬陛下洪福齊天,恩澤廣被——”
格罕措吉年長幾歲,肩膀比弟弟達勒赫爾稍微寬些,相比之下,達勒赫爾的眉宇間略顯稚嫩,兄弟二人齊齊仰頭,将滿杯的酒一飲而盡。
“好!”老皇帝也舉起了酒杯,将杯中酒吞入腹中。
一衆臣子也紛紛起身,各自敬起酒來。
這敬酒之事一向與一衆女眷無關,蕭瑾也不多言,隻是盡力将身子坐直一些,維持着一個公主該有的儀态與禮節。
隻是她放下筷子時,感受到了對向而來的一道極具探究性的目光,這目光讓她不甚舒服。
那是格罕措吉的方向。
“我敬公主一杯。”蕭瑾被一道聲音引得轉向左側,隻見穆青蓉沖她舉起了杯子。
見狀,蕭瑾也忙拿起酒杯。
“太子殿下英武仁德,赈災頗有成效,乃我大盛國之棟梁。”言畢,穆青蓉飲盡杯中酒。
“穆相直言進谏,忠貞純良,乃大盛肱骨。”
這酒勁大,蕭瑾猛灌下一杯,有些辣嗓子。
老皇帝愛熱鬧,酒至中場,與衆人又同飲了三杯。
西戎的王子似是酒量都極佳,黝黑的皮膚雖浮上縷紅,但仍不見絲毫醉态,仍與那一衆君臣舉杯對飲着。
一連四杯酒下肚,蕭瑾被瞬間的酒勁沖得有些恍惚。
蕭玥此時已坐得有些歪斜,用手撐着下巴,直直盯向裴譽亭。
……
今日這宴席持續了許久,終于以老皇帝的脖子紅到雙頰而收場。
坐了許久,蕭瑾有些腿麻,起立之後身形轉了兩下才穩住了身形。
蕭玥一瞧着衆人陸續散場便瞧準了時機就要朝裴譽亭貼去。瞧着蕭玥這般急不可耐,蕭瑾竟覺得十分紮眼,這紮眼由雙眼借着酒勁而向周身蔓延,逐漸演化為周身的不痛快。
眼睛不痛快,腳步不痛快,手上也不痛快。
蕭玥很快追着裴譽亭出了門去,消失在了蕭瑾的視線裡,蕭瑾要出門之時殿中的人已散了差不多。
殿外的空氣寒冷,一時讓人适應不過來。
蕭瑾沿着室外模糊的燈光順着大道往外走去,夜風穿過光秃秃的樹冠,發出簌簌的響聲。
月色清寒而渺遠。
蕭瑾走得慢,在方才的幾杯酒的作用下隐隐有些步子虛浮。
忽然,一道黑影閃在了他身前。
蕭瑾仔細辨别了這道暗影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開口,“大王子?”
格罕措吉的影子在月影之下沉沉壓在蕭瑾身上,引得蕭瑾向後退去兩步,但他邁開長腿,隻一步便重新拉近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公主的發簪很美。”
“身上的味道也很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