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陸進門之時蕭煜還正提筆寫着什麼。
荊州的住處樸素,陳設極簡,屋内的爐子燒得熱,但窗戶縫中仍進着風。一冷一熱兩道氣流相撞,左肩冷,右肩熱。
片刻之後,蕭煜書成,放下了筆,“既然朝廷遲遲不批糧下來我們也不能幹等着,隻好先從就近的地方調糧了。”
“殿下,朝廷不批這糧您如何調啊?您的一舉一動朝中的那些小人可都盯着,萬一出了纰漏……”申陸有些憂心。
蕭煜坐在桌前,等待着紙上的墨迹漸幹,“如若沒有糧那便一切都是空談,朝廷不撥糧,災赈不了,有人參我;從别處私自調糧,赈下了災,還是有人參我。但若是這赈災成功,日後在父皇面前卻多了申辯的機會。”
“可是……可是這一帶四處缺糧,您從哪能調來糧食呢?”申陸有些憂心。
“别處的糧都沒有荊州這般缺得嚴重,總能稍微擠點出來。而且有義商會在,民間和官府同時出動,數量上大緻也能夠了。”
“義商會?”申陸疑惑,“這是什麼?”
蕭煜将手中的紙遞上前去。
申陸伸手接過,細細讀着上面的字。
“殿下是想召集民間的商人自發去籌糧來?”
蕭煜點點頭,“正是。”
“這樣賠錢的買賣他們會做嗎?”
“我們又不是讓他們完全白幹。”
申陸将這紙翻來覆去地看,眼中不解,“可是您也沒在這告示上面寫酬勞啊,隻說了讓有意之人前來即可。”申陸頓了頓,“噢,還有就是您會親自接待這些人。”
“前來的商賈也是由我親自接待,體現的是大盛對他們的重視和信賴,這征集義商的告示是以我私人的名義發的,不會上升到朝廷或是官府的層面,不會落人話柄。民間的商人行事靈活,籌糧的效率會高上不少。”
蕭煜接着道,“士農工商,商從來都是被輕賤的,若哪位義商能借此機會拿出些自己的家産替荊州解了危機,這口碑便樹起來了,不愁日後在這一帶作不成生意。他們還要讨什麼别的好處的話,與我當面談便是,若能當面商量,則多了轉圜的餘地。”
“殿下英明。”申陸一拱手,“屬下這就将這告示發布下去。”
蕭煜伸手攔住申陸,“還有這幾封發往鄰州的信,你也一并拿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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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一陣一陣地從外刮着,茅草棚内的火勢卻是一點一點打起來,絲毫沒有要減弱的趨勢,而外面的腳步卻是靠近的愈發快了。
蕭瑾眼前的這人腳踏得愈發暴躁起來,“屋内着火屋外還有人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火苗舔舐這附近的稻草,眼看就要燒到蕭瑾的衣擺,她站起身來幫忙大力撲騰着火,“教主莫慌,我們總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黑煙冒起,逐漸填滿了一整個棚子。
眼看着火勢變大,嗆得蕭瑾和這紅玉教主直掩面咳嗽,教主道:“左右這棚子是留不住了,不知外面那人是敵是友,先出去再說,保命要緊。”
“聽教主的。”蕭瑾眼睛被熏得直流淚。
“快走!”這教主推開了門,扯着蕭瑾的手臂慌忙要逃出來。
蕭瑾後腳将将踏出了這不甚牢靠的茅草門,火苗便蹿升至門楣,很快便燒得整個門框失去了支撐力,坍塌下來。
木制門楣雖未砸到二人,但蕭瑾的鬥篷後擺随着快步行走而飄滞在半空,瞬間染上了掉落門楣的火星,不受控制地燃燒起來。
棚外的風帶來了新鮮的空氣,冷風一沖,竟是激得蕭瑾的鬥篷瞬間被燒掉了半截。
蕭瑾連忙将系在肩上的鬥篷解下身,索性隻是烤得腳跟熱了些,并未傷及皮肉。
紅玉教主剛出門了幾步,寒風夾雜着一道劍風猛地襲來。
他眼疾手快,連忙取出袖中的短劍做一格擋,攔住了這要命的一擊。
正當他出劍之際,前來襲他之人卻并未接着下殺招,向斜跨出半個身位,将他身後之人拽入了懷中。
裴譽亭一手環住蕭瑾的腰,另一首持劍,接着向那人發起了攻勢。
待這教主反應過來眼前對打的這人是那日蕭瑾的同夥之時,連忙大聲沖裴譽亭道:“快住手,我已與這位郎君講和。”
裴譽亭手腕翻飛,步步緊逼,出劍卻是愈發快。
“快住手!”見裴譽亭沒反應,這人又吼一聲。
“大人,停手吧,我确實已與他講和。”蕭瑾在裴譽亭懷中也發了話。
裴譽亭不語,亦不減手上的動作。
短劍雖鋒利,卻終是不及長劍在這場搏鬥中占上風。
後方焰火熊熊,“當”的一聲,教主手中的劍被挑開了去,猛地飛到了空中。
裴譽亭劍鋒淩厲,眉眼也好似沏了冰霜一般,寒徹入骨。
“我都說了我已與這位郎君講和,你聽不懂人話嗎?”教主被裴譽亭用劍指着,來了脾氣。
蕭瑾用胳膊肘頂了頂裴譽亭的胸膛,“大人,我當真同他講和了。”
裴譽亭聞言放下了手臂,接着垂下目光,看向蕭瑾。
蕭瑾再次地近距離同裴譽亭對視。
若是忽略了這過于淩厲壓人的目光,的确是一雙極好看的眉眼。
裴譽亭的瞳孔鎖住蕭瑾,分明是一向的冰冷,不知為何竟有些灼人。
蕭瑾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有一瞬間的慌亂,隻快速挪開了自己的目光。
“沒事吧?”裴譽亭手掌熟悉的溫度傳入她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