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譽亭不語,隻是手中接着翻看木匣中的字條。
“還有這個。”蕭瑾從袖中掏出了一張折好的宣紙展開來遞給裴譽亭,“昨夜明澤堂身邊的腳印約莫是這般大小,本宮算着這人的身量應是八尺有餘,昨夜在場之人中身高八尺有餘的似乎隻有大人您和那柳氏的男伴一人。”
裴譽亭微微眯了眯眼,他知曉蕭瑾細緻,但沒想到她身中合歡散還能留意到這些細節。他伸手接過這張紙,“公主的意思是說,明澤堂是柳氏那男伴所殺。”
“正是。”蕭瑾目光堅定。
裴譽亭眸裡少見地透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贊許,而後輕輕用鼻腔“嗯”了一聲,表示應答。
蕭瑾注意到裴譽亭桌上有一個特别的小瓶,瓶口溢散出的似乎是絲絲縷縷的酒氣。
蕭瑾不禁有些好奇,“大人白日當值期間竟也會飲酒嗎?什麼酒竟讓大人如此着迷?”
“不是。”裴譽亭開了口,“這酒是富春行從揚州運來的,有些蹊跷。”
“蹊跷?”蕭瑾疑惑。
“這酒本應是揚州特有的瓊花酒,但味道有些奇怪。”裴譽亭的目光也落在這小瓶子上。
“大人可否介意本宮一看?”
裴譽亭雖猶豫了一瞬,但很快便擡手将着小瓶遞給了蕭瑾。
這小瓶頸部細長,拿着倒很是趁手。
蕭瑾将這小瓶置于鼻下輕嗅片刻,很快便反應出來,“龍腦?”這瓊花酒混着龍腦的味道與柳氏帶去鳳儀宮中鵝梨帳中香裡的龍腦味一般無二。
“公主認得?”裴譽亭很是意外,蕭瑾竟這麼快便識出了他叫人一兩日驗出的結果。
蕭瑾點了點頭,“龍腦氣清香,味苦辣,這酒泡了龍腦應是會更辛辣些。隻是……”蕭瑾頓了頓,由細小的瓶口看向瓶中的液體,“這龍腦泡在酒中好像是在掩蓋着什麼别的氣味。”蕭瑾對另一種氣味有些拿不準。
“是鐵。”裴譽亭接過話。
“鐵?”這顯然是蕭瑾沒想到的答案。稍頓片刻後,蕭瑾接着道:“對了,那日母後宣我進宮,柳氏也在。當時鳳儀宮中所燃之香中也有一位龍腦,那龍腦應是被這瓊花酒浸過的。”
“這香可是柳氏帶進宮的?”裴譽亭追問道。
“正是。”
蕭瑾心下默默盤算,如此一來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柳氏,她由富春行運來了浸過酒的龍腦,而後又出現在無量樓的賭局中,還趁此讓人殺了明澤堂。那富春行假借運送瓊花酒,又在酒中泡了龍腦加以掩飾,那麼其真正的目的便是運輸藏在酒中的鐵器了。
“大人對藏在酒中的鐵器可有線索?”蕭瑾接着問道。
裴譽亭不說話,算是默許。
“那藏在這酒中的鐵器是何物?興許本宮知道些什麼可以助大人查案。”
裴譽亭猶豫了一瞬,念及蕭瑾方才開口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便如實道:“可能是再尋常不過的箭矢。”
“尋常的箭矢……”蕭瑾陷入回憶,良久,她再次開口,“本宮見過。”
裴譽亭用目光示意蕭瑾說下去。
“在城外抓侯九山的那日晚,我和皇兄在回府的路上遇刺,那刺客行刺用的就是尋常箭矢。隻是當時刺客不像是要取我們性命,應隻是單純震懾罷了。”
裴譽亭陷入思索。
這與聖人遇刺的場景一般無二。
說了這許久話,蕭瑾喉嚨有些幹燥,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意識到蕭瑾坐在這裡還不曾喝過茶水,裴譽亭喚人來上了茶。
蕭瑾一連飲了兩盞茶,恢複了些氣力。
“看樣子公主身體也大緻恢複了。”
“昨日對大人多有得罪,本宮在這裡給大人陪個不是。”蕭瑾放下茶盞,再次對裴譽亭颔首。
裴譽亭不語,隻是又提筆開始寫些什麼。
“杜相夫人着實不簡單,隻是不知道此事是她一人謀劃還是由杜相授意。”蕭瑾頓了頓,見裴譽亭沒有回話的意思,接着道:“想必其餘的大人心中自有定奪,本宮便不再多嘴了。”
語畢,蕭瑾緩緩起身,出于禮節,沖裴譽亭溫然一笑,露出對稱的兩個小梨渦,“本宮已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今日便告辭了。”
裴譽亭再次“嗯”了一聲,而後喚人将蕭瑾送出了大理寺。
他當真越來越看不透這位宜安公主了。
她同他說起話來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是個幹脆之人。于此同時,他也着實意外于這樣一個還未及笄的女子竟會心思缜密、觀察細緻到如此地步。裴譽亭不由地又想到秋獵之時她為救兄長的所做的種種努力。
裴譽亭沉了沉眸光,蕭瑾似乎還對香料頗有了解。先前秋獵時便是帶了幾種功能各異的香,如今又這般快地認出龍腦。
不管她出于什麼目的,終究是要提防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