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動作大約十分舒适，尹芮順着江麟的手蹭了蹭，是下意識尋求保護的動作。

“小芮，醒醒。”江麟推他的肩。

尹芮轉了個面，身體蜷縮起來在座椅裡。

江麟下車從車頭繞過去，在副駕外面拉開車門。剛俯身把人摟住，就聽見一聲含糊不清的詞，微微一僵，随即将人抱了出來。

尹芮醒了，從江麟身上跳了下來。

有點尴尬，還有點丢人。

“那個什麼，怎麼不叫醒我，你故意的吧。”

“就是想叫醒你。”睡着的人比清醒的時候要沉，尹芮的這個身高體量，江麟還真沒打算把他抱進酒店大堂。

費勁不說，也不體面。

“房間開好了。”江麟在前頭帶路。

經過大堂，一對情侶在旁若無人的争吵。

“說了是标間我才同意過夜的，早知道是大床房看完演出就下山了。你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對我有圖謀？”

“親愛的，咱倆都談了一年多了，标間和大床房有區别嗎？再說我能有什麼圖謀，我不是一直都尊重你的意思嘛。”

“我還不知道你們男的，雖然是一個房間，一個床和兩個床區别那可大了。”

“行行行，你對，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那也用不着退房啊，你住，我不進屋。”

“不行，我現在就要下山。”

“這麼大雨，開車很危險的……”

“那就等小一點……”

聲音落在身後漸漸小了，兩人坐電梯上了四樓，刷開門卡插上電。

房間不大，用不着裡裡外外查看，一目了然——隻有一張大床。

尹芮想起剛剛那對情侶：“該不會……”

江麟坦然進屋，脫外套，換鞋：“他們要不退，還真沒房間。”

訂房的時候他知道是個大床房，沒有其他選擇，還怕退房的人反悔，确定了有熱水就立馬訂下。

他擰開一瓶礦泉水遞過來，“你先去洗澡，去去寒。”

尹芮接過猛灌了兩大口：“你呢？”

“我……”江麟轉頭看了看，“我把濕衣服用吹風機吹吹，晾一晚上應該能幹。”

熱水兜頭澆下，身心都暖和起來。尹芮沖洗了很久，皮膚都透出了紅暈來。

房間裡飄着一股香味，勾得尹芮肚子咕咕叫。

“你泡了方便面？”他用力嗅了嗅，“紅燒牛肉味。”

“沒其他吃的，就方便面了。”江麟指了指桌上，“你先吃，我去洗澡。”

深夜，大雨，洗過澡後饑腸辘辘，這個時候的一碗方便面那可是太對味了。

尹芮一口氣吃完，連湯汁都沒剩下。

有點意猶未盡，順手開了一罐啤酒。

等到江麟洗完澡出來，尹芮已經縮在床的一角躺下了。

江麟喊他，尹芮支吾了一聲。

江麟直接伸手在他頭上抓了一把：“頭發沒幹，吹幹再睡。”

尹芮吃飽喝足這會兒舒服得不行，一點也不想動。勉強蠕動了一下，把頭伸到床外：“你幫我。”

難得會有這樣的要求，江麟欣然代勞。

吹風機“呼呼”作響，頭皮讓人按壓得酥酥麻麻，尹芮像隻捋順了毛的貓，閉着眼懶懶地對伺候的人大發慈悲：“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這一晚的經曆江麟全程旁觀，他什麼也沒說隻默默陪同。尹芮也不是鐵打的心，不可能完全無動于衷。

“你不想知道什麼嗎？”沒聽到對方說話，尹芮眯起一隻眼。

江麟把吹風機調到最小檔，舒緩的風和輕柔的手指在軟軟的發絲間穿梭。

“你說夢話了。”江麟無端端提了個話題，“我抱你下車的時候。”

“啊，是嗎？我說什麼了？”尹芮不在意地問。

江麟稍有沉默，輕聲道了一個詞：“‘媽媽’。”

毛茸茸的腦袋沉了下去，久久沉默。

“何霏……就是你媽媽？”雖然已經推斷出來了，但江麟仍舊問。

“138的智商早知道了吧。”尹芮重新擡頭，把臉埋進被子，“爸是大畫家，媽是大明星，又怎樣呢？把我生下來，又不喜歡我。”

“……我喜歡。”

尹芮悶在被子裡哼笑了一聲：“有什麼好喜歡的，爸媽都不想要，你在這兒喜歡什麼？這麼愛撿别人不要的嗎？”

江麟關掉吹風機放在一旁，轉身把人從床上拉起來坐着。

尹芮仰頭看他，臉上有酒意暈染：“幹嘛？”

江麟：“别這麼說自己。”

尹芮：“怎麼，可憐我啊？”

“不可憐，心疼你。”江麟沒征求他意見，第一次強橫地把人攬進了懷裡。

尹芮推拒，但沒十分用勁，他聽江麟繼續道：“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測智商嗎？”

“四歲那年，我爸自殺，當着我的面。”

話一出口，尹芮不動了。

江麟是站着的，下巴輕輕蹭在他發頂，聲音也輕輕地從頭頂飄下來。

“我媽把我丢給姑姑，不聞不問好多年。直到帶我去測了智商，驚喜的發現我不僅正常還是138的智力，才把我接了回去。”

他像在講别人的故事。

“我媽重新組建了家庭，我有繼父，也有了弟弟妹妹。我以為當初她是良心發現，突然想起我才接我回去，原來她隻是覺得我有用。我聰明，聽話，成績一直很好，她讓我輔導弟弟妹妹，當他們的榜樣，以此……讨好繼父。”

江麟收緊了手臂，對懷裡的人說：“我不可憐你，我懂你。”

好一會兒，他又說：“我從沒覺得自己不好，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一直在等，等我成年，等我獨立，等我離開他們。”

“那你為什麼放棄京大保送？”尹芮忽然明白過來，江麟為什麼去申請助學貸款，又為什麼看起來那麼缺錢。

要獨立，首先經濟就要獨立。

如果真如江麟所說要脫離原生家庭，那保送是很好的一條路。

江麟松開他：“保送不能轉專業。”仍是這套說辭，之前也說過，看來的确是真的了。

江麟看着他，很真誠的說：“我覺得我很好，你也很好，特别好，是我……最想得到又不敢得到的。”

之前自信滿滿說了一大堆，這會兒又自餒起來。

尹芮故意問：“為什麼不敢？”

“我怕……你不喜歡我。”江麟說着似乎松了一口氣，“不過，幸好。”

“幸什麼好，我是不喜歡你呀。”

江麟“哦”了一聲，沒據理力争，隻是明顯的一下消沉。

尹芮看不過去，找補說：“那什麼，雖然不喜歡，但也不讨厭。也還行吧，普普通通很平常，沒什麼特别。”

“哦，那我再繼續努力，追到你。”

尹芮困意上來，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随便你吧，你愛怎樣怎樣，反正勸你你也聽不進去。”比起這個問題，“今晚我們怎麼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