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盯着他整個人幾乎呆掉的霧九冽,沐泠風笑了出來,這一笑,霧九冽更移不開眼了。
沐泠風握着他的手将他帶到桌前,給兩人斟了一杯酒。
霧九冽這才如夢初醒,挎過沐泠風伸過來的手臂,飲了對方手中的交杯酒。
霧九冽将酒小心地遞到沐泠風唇邊,看着他張嘴飲下,塗着口脂的唇在酒杯邊留下一層一圈紅印。
這酒入喉辛辣,咽進嘴裡,順着食管流下,也讓胸口一陣火燒火燎。
随後他再也忍不住,用力抱住面前的沐泠風,寬大的喜袍将沐泠風整個人遮住,将他緊緊地擁在了懷裡,眼尾一滴淚滑落。
沐泠風笑着摸了摸霧九冽黑亮而堅韌的發絲:“謝謝你出現在我生命中,阿九,你是所有人中最特别的那個。”
“你也是……”
芙蓉帳暖,巫山行雨。
……
或許,在他當初在滅元日那夜接過他抛下的繡球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注定要結為道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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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千仙樓走出來後,沐泠風就和霧九冽回到了神界,眼下他有了法力,便也不懼世界多變的氣候,反而覺得每日的夕陽都十分變化莫測。
“阿九,我瞧這片不甚寬敞,不若将這棵樹推倒,便能見到遠方的閣樓了。”
霧九冽站在沐泠風身邊,看着那棵樹點了點頭:“是該推。”
他手一揮,那棵樹便消失了,随後原本生長着樹的地方慢慢長出了草。
沐泠風一愣,這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沒待沐泠風反應過來,霧九冽就将他帶到了他從前最喜歡的秋千處,兩人坐了下來,秋千輕輕地前後搖晃着。
霧九冽側過臉問着沐泠風:“過幾日我們便去其他界遊玩可好?仙界的天清山、魔界的西城、人間的集市,哦,還有我來時一路上遇到了不少風景,都想與你一同去看。”
沐泠風靜靜聽着,時不時笑着點頭:“好。”
清風吹動着兩人的發梢,将兩人身後墨色的發吹到了一起,也吹動腳下草地如麥浪般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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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望着天邊的黑洞,與身邊的應起時說道:“喂,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站在大地像要一口吞噬掉萬物的黑洞之下,應起時面色不大好看:“等我與你師父……”
梵音打斷了他。
“這世間總要有天道的,我所厭惡的那個天道不過是傷害我愛的人的天道罷了。”
梵音認真地看着應起時,第一次難得沒帶着嫌棄。
她眼神如一汪秋水,風一吹動,水面便起了漣漪。
“其實我一點兒都不嫌棄你,應起時,師父總說你才是真正的上神,我其實知道,無論表像如何,你是無己,無功,無名的聖人。
雖說他表面上看似和所有人都沒有距離,可在他心底,衆生平等,他亦一無所求。
所以他不會為一人停留,即便這個人是他自小養到大的師侄。
“在你眼中,也許我和一株草并沒有什麼區别,我雖然并不理解你,但我欣賞你。
“你是我一直追逐的神。”
她苦笑一聲:“但是我做不到像你那樣,我可能不是一個合格的上神,我隻想讓我在意的人好好的。”
梵音眼中透出幾分痛苦,與迷茫,眼中擒着淚:“師叔,我錯了嗎?”
這次,一向嬉皮笑臉的應起時卻沒有笑,他脊背直挺,面容嚴肅,完全就像一個人,一位真正的上神。
他像梵音小時候那樣,伸出手撫上了她的頭頂。
可是這次梵音卻沒讓他繼續撫摸,而是握住了他的手,帶着那雙隻手扶上了自己的臉頰。
“!”應起時一驚,下意識向後一抽手,卻被梵音攥得很緊。
他一頓。
還是抽了出去,不過這次沒了阻力,梵音怔忡地看着他的眼睛,失魂落魄地松開了他。
而後她低下頭,讓人看不出神情。
“世人皆知我是咒神,應起時,我以咒神的名義詛咒你,你往後餘生無一天不會想起我,你會在痛苦與瘋狂的思念之中将我永遠镌刻在心底。”
應起時的心忽然吊了起來,一陣前所未有的慌亂充斥着他心間。
他伸出手,想要再次握住那柔荑。
梵音卻沒再看他,轉身離去,應起時撲了個空,隻抓到一截她揚起的衣角。
這位在步月上身和其師弟羽翼下長大的神女,孤身走向了駭人的黑洞。
黑洞瞬間将那抹銀白吞噬,隻從中回蕩出她最後的話語。
“以我身,補天裂。”
“此後,我便是世間唯一的神,應起時,我不需要以你們的标準來定義神了。”
這一刻,她心中無比歡暢,她張開雙臂熱烈地去擁抱這個毀天滅地的黑洞,她甚至感謝這個黑洞,是它成就了她。
她不是走向毀滅,而是走向新生。
應起時隻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切,他無比慌亂地撲過去:“阿音!阿音!!!”
這位将自己摘出六界之外的上神頹然跪坐在地上,看着漸漸恢複如初的湛藍天空,眼淚滴滴滑落。
“小丫頭……你沒錯,是師叔錯了,是師叔錯了……”
他這一生活的通透,活得逍遙,卻從未放過自己與最親近的人。
此後,六界衆生發現,讓他們談之色變的天裂,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了。
無人知曉,那天,神界最年輕的那位上神曾以身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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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魔神宮院中。
沐泠風與霧九冽互相依偎着靠在床邊,一本書翻開在他手邊,原是兩人看着一本書,看着看着就一起睡着了。
微風揚起紗簾,輕輕湊過來翻了一頁,卻在看到兩人後便不打擾了,飄去了不遠處窗邊的林梢上。
林梢上一隻白鴿與一隻烏鴉争正奪着同一枝樹枝,争奪半天不下。
最終二者一起銜着那翠植飛向了遠方。
天空碧藍如洗,白雲悠悠向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