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部防控區,聽說是科研人員住的地方。”
“肯定是實驗又失敗了,一群裝模作樣的家夥,都是吃白飯的。”吉恩冷笑了一聲,又轉頭瞟了一眼盧卡斯,
“你這傷多久能好啊?人事會議下個月就開始了,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盧卡斯連背影都透着愧疚,“今天見到駝鹿了,但是子彈不夠,我給你發了傳訊,你沒有回我。”
“你難道在怪我嗎?我讓你子彈沒帶夠的嗎?”吉恩怒氣沖沖地說着,目光卻時不時瞥向左下方,
“森林裡信号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沒收到什麼傳訊,繞了一大圈都沒找到你,該死的,隻會拖後腿,我就不該帶上你。”
盧卡斯轉頭背對他,不再講話。
如果他真的去找了盧卡斯,那車門外的一地煙頭算什麼呢?
“行了,我們過幾天再來一次吧。”吉恩推了推盧卡斯的肩膀。
盧卡斯似乎是哭了,他擡了一下手,像是在抹淚,“知道了。”
“哎,謝本,你是從那個村子裡出來的嗎?”吉恩看了看後視鏡。
“是。”
“那個村子裡,有個救濟站,叫安甯之家,你知道嗎?”
“知道。”
“裡面那個女院長,長得可真是……”
吉恩不懷好意地咂巴着嘴,發出令人不适的口腔音,似乎在炫耀什麼。
我的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
“你是說奧西亞女士嗎?”
“對對,就是她。”吉恩連連點頭。
“啊!”
盧卡斯忽然大叫起來,扭動着身體要搶方向盤,吉恩不得不把車踩停,然後狠狠一拳揮到了盧卡斯臉上。
“你發什麼瘋!”
“你剛才是去安甯之家了?是不是!你明明收到我的傳訊了!卻還是不管不顧!你讓我一個人冒着生命危險去找鹿角,自己卻去幹龌龊事!”
盧卡斯嘴角不停滲血,怒目瞪着吉恩。
“你胡說什麼?”
吉恩一臉被說破的窘态,猝然惱羞成怒。
盧卡斯猛然撲過來,一把扯開他的衣領,一片新鮮的抓痕,很明顯是人為的。
“奧西亞女士是個好人,你怎麼能對她下手!你這個混蛋!”盧卡斯沉痛地吼了一聲。
“你叫什麼叫!你喜歡那女的是吧?真可惜……”
“去死!”
兩人扭打在一起,盧卡斯傷重,很快敗落下風,被按在座椅上動彈不得地挨揍。
争吵聲時近時遠,我安靜地坐着,腦子裡嗡嗡作響,逐漸變得一團空白。
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身體牢籠裡噴薄而出。
想要掰開他的大腦,錘碎。
我就這麼想着,于是吉恩仿佛聽見了我的話,他緩緩舉起手槍,對準了自己的下颌。
“嘭——!”
像是水球炸開的聲音,終止了這場騷亂。
“吉恩?”
擋風玻璃、前座椅、後視鏡上都澆滿了熱騰騰的血,像暴雨一樣在慢慢滑落,零碎的肉塊被炸得到處都是,黏糊糊地挂在玻璃上。
駕駛座上,吉恩的腦袋已經不翼而飛,肩膀上空蕩蕩的,隻剩下一捆肌肉在神經性顫動。他的手臂耷拉着,指間的槍還在冒煙,然後啪嗒一聲掉到座椅下。
電台裡正播着一支優雅的圓舞曲。
我想到以前看父親殺雞,總是先捅斷雞脖子,等血放幹的過程裡,雞還會不停撲棱四肢,偶爾會把雞血弄得滿院子都是,很難收拾。
好在我剛才及時躲向椅背,沒怎麼被弄髒。
而盧卡斯就比較不走運。
他臉上淚痕未幹,淚水與血塊混和在一起,茫然又驚恐地轉身看向我。
我用指甲扣着袖口上的血點子,臉色不悅。
“你車上有雙氧水嗎?”
我擡頭問盧卡斯,他喉結滑動了一下,竟顫顫巍巍地跳下車,扶着車身走,從後備箱裡掏出來一瓶雙氧水。
“謝謝。”我笑着接過。
一點點稀釋過的雙氧水,就能把新鮮血迹洗得很幹淨。
這是父親教我的。
他把我教得很好。
我走到盧卡斯面前,“盧卡斯,請問從這裡到火車站還有多遠?”
盧卡斯沒敢擡頭,聲線發顫,“大概十公裡不到。”
“謝謝,你應該可以自己開車吧?”我看了看他完好無損的右腿。
“可、可以。”
“好的,那就告辭了。”我笑了笑,“再見。”
“再見。”
“對了,如果你不知道怎麼向上級彙報今天的事的話,可以說,”
我剛轉身,又回頭,
“吉恩遭到了變異體污染,而你開槍打爆了他的腦袋,如果你的同伴們不相信的話,可以取一些他的腦組織切片進行化驗。我相信,不會有太大問題。”
盧卡斯扶着車門,彎腰嘔吐起來。
天已經完全亮了。
我一邊走,一邊感到臉上有溫熱的東西溢出,我知道,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耳朵都在流血。
我不停地用袖子抹着臉,剛才洗幹淨的衣服上又沾滿了污漬。或許是一下子失血過多,我感到有些頭暈。
這也是我如此讨厭動用這種能力的原因之一。
以前霍爾頓就警告過我,這樣做會加劇我的器官衰竭。但我有時候,其實也控制不了自己。
就像A13号趁機接管了我的理智。
不過,根據從吉恩那裡攥取的記憶碎片,奧西亞女士并沒有受到實質性傷害,這多虧了她的槍。但有孩子起夜時路過,受到了很大驚吓。
我想,死亡有時候還是太仁慈了。
我整理了衣服,準備往南走,去趕開往卡爾薩斯的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