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村有兩條路,大路直順,但可能會遇到邊境的巡警,小路隐蔽,但需要穿過有野獸出沒的叢林。
而我身上的東西很有限,外套,紙币,一張地圖,一些水和食物,走哪一條都不太安全。
再三考慮,我還是選擇走小路。因為比起建築群,我對密密麻麻的森林更有親切感。
于是就這樣安心地上路了。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腳踝被猛然攥住,一股寒意直鑽天靈蓋。
我頓在原地,目光緩緩向下瞥,一隻毫無血色的髒手,從灌木叢裡伸出來。
“救命……”
是活人。
我松了一口氣。
我蹲下來,扒開樹枝,手的主人正趴在地上,渾身泥污,似乎在躲避什麼東西。空氣裡有一股血腥味。
我把他扶起來,将随身帶的水喂給他喝了一點。
“你還好嗎?”
他把手電打開,指了指自己的腿,他左腿上幾乎全部是血,傷得很重。
“我遭到了野獸襲擊,也許是熊,沒看清楚,請救救我。”
他臉色慘白,嘴唇已經因為缺水而幹裂,一說話就滲出血。
而我也才意識到,他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是軍裝。
“我先看看傷口。”
我伸手去要手電,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遞給了我。
他的左腿骨好像斷了,撕裂處還在緩慢流血,的确像是被動物啃咬的傷口。
“看來你運氣還不錯,遇到的是一頭已經吃飽的熊。”我簡單幫他止了血,“另一條腿還能走嗎?”
他點點頭。
我熄了手電,架起他往前走。
“我叫盧卡斯。”
“謝本。”
“你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到森林裡來?”
我沒有回答,“那你呢?你為什麼在這裡?”
“駝鹿,我們是來找駝鹿的。”
“你們?”
“吉恩,我的一位同伴,我們一起來的。”
“那他去哪裡了?”
盧卡斯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中途失去了意識,剛剛才醒過來。”
“我應該送你去哪裡?”
“我們的車就停在公路邊,出了這片森林就到了。”
“車鑰匙在你手裡嗎?”
“不在,但我和吉恩約好了,如果走散的話,就在停車點彙合,希望他沒出什麼事。”盧卡斯的語氣裡滿是擔心。
“你們為什麼要來找駝鹿?”
“駝鹿的角,很珍貴。”
“賣錢?”按理來說,士兵的薪資并不低,起碼比普通工人高。
“不是的,我們并不想要錢,而是想……說出來你可能會笑話我,我想調離邊境,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回家了。”
“這沒什麼值得笑話的,不過,鹿角和調離邊境有什麼關系?”
“吉恩說有一位邊境官非常喜歡駝鹿角,如果能投其所好的話,也許下一次人事會議上我們就能被調回内地。”
盧卡斯笑了笑,他似乎很憧憬。但他兩手空空如也,并沒有什麼珍貴的駝鹿角。
他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溫和地說,“駝鹿喜歡在夜裡出沒,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它們,隻是有些可惜,它們非常矯捷,我不僅沒打中,槍聲還把附近的野獸驚動了,子彈很快就用光了,我差點死在那裡,幸好遇到了你,謝本。”
真為他的槍法感到遺憾。
“不客氣,我沒做什麼。”我說。
我們在黑暗中穿行到天色漸亮,清晨的露水打濕了褲腿。盧卡斯講話愈發虛弱,我已經快聽不到他的呼吸聲。
“就是那裡。”
盧卡斯撐着最後一點力氣,指了指前方。
濕軟的泥巴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一條深色的柏油路鋪在眼前,不遠處,果然停着一輛亮着尾燈的小汽車。
駕駛座上的人正在把腿架在窗戶上,他很快透過後視鏡看到了我和盧卡斯,于是警惕地探出頭來。
“盧卡斯?”
一張顴骨高突的長臉,被毛茸茸的棕色卷發整個圍住,嘴邊還咬着抽了半截的煙,正半挑着眉看向我們。大概率就是盧卡斯口中的吉恩。
“有醫藥箱嗎?他受傷了。"
吉恩吐掉煙頭,慌慌忙忙地下了車,從後備箱裡拿出醫藥工具,給盧卡斯的傷腿進行了消毒和包紮。
“謝本,你準備去哪裡?”我們把盧卡斯擡上車,他忽然轉頭問我。
“火車站。”
“順路,我們送你吧?”
我搖頭婉拒,“不用了。”
“這條路上順風車很少的,你總不可能去攔軍用車,上車吧,火車站離這不遠。”
我想了想,還是坐上了後排。“謝謝,麻煩你們了。”
吉恩沉默地點燃引擎,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後視鏡裡的人似乎瞪了我一眼。
剛才我就覺得奇怪了,盧卡斯失蹤,吉恩不但沒去找他,還有心情在車裡抽煙,悠然自得地晃着腿。
比起盧卡斯言辭裡對他的擔憂,他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煩惱。
“你沒拿到駝鹿角吧?”吉恩問。
盧卡斯低下頭去,“抱歉。”
吉恩重重地喘了口氣,加重油門,按開了車載電台。制造出一連串原本可以避免的噪音,大概是在表達他的不滿。而盧卡斯隻是蔫了吧唧地坐着,不發一言。
這兩人之間氛圍不對,這應該不是我的錯覺。
電磁聲慢慢減弱,電台裡的聲音清晰起來。
“下面是一則緊急播報,本日淩晨兩點左右,卡爾薩斯東部防控區發生了一起重大殺戮案件,疑似出現變異體,造成多起人員傷亡,目前嫌疑人已被警方控制,具體案情仍在調查中,請附近的市民朋友們保持鎮靜,不要恐慌,有序撤離現場……”
播音員又重複了一遍,車廂裡很安靜,所以每一個字我都聽得很清楚。
變異體殺戮案……聽起來很嚴重。
“變異體?有幾年沒聽到這種新聞了。”吉恩說着,把電台調換到一個音樂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