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绮懷以為自己回遇上勁敵,可當她全力以赴地與之交了手,才發現對方是如此的……如此孱弱。
難道是她虛張聲勢,又占了先機,才将他打得這樣措手不及嗎?
但細想過後,她又認為這是一個并不值得意外的結果。
從始至終,她們都未曾與這位右國師正面交鋒。
刺殺靠的是刺客,軟禁謝荻雪靠的是落井下石,對付謝淩嶼靠的是與魔族勾結 。
也許是老了,也許是早已習慣了權柄,又被這缰繩反制。
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們的這位對手,如今确确實實是一個外強中幹的紙老虎。
“……”
打暈了謝登後,呂銳将手中縛靈索收緊,擡眼注意到友人的神色,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看上去衛道友尚未盡興?”
“沒什麼,就是覺着有些太輕松了……”衛绮懷放下手中的劍,看着網中暈過去的俘虜,提出先前的疑問,“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這時候不是應該去觐見國主?還是說我們抓到的這個是冒牌貨?”
“他是替身的話,又何必特意用謝登面目來此?未免有些畫蛇添足了。”呂銳偏向于她們抓到的正是謝登本人,“不過如此說來,他來此地的用意就十分可疑了——他為何甘願冒着欺君之罪的風險,也要遮遮掩掩地來到這裡?”
衛绮懷覺得這個問題很好解釋:“無非是昨夜聽見謝道友‘回到’國師府後,懷疑被他設計的謝荻雪逃出來了呗,所以才連忙趕來這裡确定。”
“所以那位謝國師就被困在這裡?”呂銳将視線投向那座飨天釜,猶疑道,“可是謝登既然如此忌憚她,又為何沒有直接取她性命?”
“我也好奇這個,”衛绮懷一馬當先,走入那扇小門之中,“走吧,當面問一下謝荻雪,她總該知道自己性命值得幾斤幾兩的。”
兩三步路,柳暗花明。
能夠抓住謝登确實是個意外之喜,連帶着衛绮懷見到謝荻雪時的不快心情都被驅散了幾分。
但謝荻雪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卻讓這種感情卷土重來,甚至有過之而不及——
“是你。”
她像上次一樣,周身并無枷鎖,在落滿灰塵的釜中垂眸打坐,唯有一隻夜明珠擺在她面前,照亮那尊石像一般漠然而蒼白的面容。
面對不速之客,她的第一句話是,“你又來了。”
這讓衛绮懷打了半天的腹稿登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又’?”跟在她身後的呂銳聞言一怔,“衛道友?這是……”
“你我素不相識,閣下說的這是什麼話。”衛绮懷沉默片刻,微笑道,“莫非國師以前在哪裡見過與在下容貌相仿之人?”
謝荻雪擡眸,專注地瞧了她一會兒,打碎了她微笑的面具,“我們不是上次才見過面的嗎。”
衛绮懷:“……上一次?哪一次?”
“昨日,或是明日?”謝荻雪用她冷淡的語氣提醒道,“怎麼說都可以。”
天殺的。
你是個真神棍啊???
衛绮懷從未有過這樣,無可奈何與怒火中燒并行的時刻。
無可奈何是因為對方是個貨真價實的神棍,連“上次輪回”的記憶都有,并且不為此質疑自己。
怒火中燒是因為對方顯然在上次之前,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神棍了。
明明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卻清楚飨天釜陣法逆轉的“時機”,還有那些莫名其妙的阻止,從“時間不重要”到“不要走了”……
為什麼在她眼中時間為什麼不重要?
因為她知道時間會被重置,對嗎?
衛绮懷又咬着牙在心裡罵了一句瘋子。
這也太不把人命當回事了!
“衛道友且先平心靜氣。我聽先輩說,那些可窺見天機之人,受天道所挾,不可對旁人說破自身所見,否則便要折損壽數。”呂銳的手搭在她臂彎,溫聲勸道,“因此我想,這位謝姑娘隐瞞她所知,也是情有可原?”
折壽?
當時被這謎語人來來回回地吊着,她自己還怕折壽呢。
衛绮懷一腔怨氣無處發洩,冷冷道:“若隻是不說破天機也罷,可她明明洞見一切,卻放任自己被軟禁在這離危險最近的地方——”
不僅給自己帶來了危險,也給轉世而來的謝淩嶼險些帶來了殺身之禍。
她差點兒就要懷疑謝荻雪是故意和謝登搞的仙人跳了。
呂銳無奈歎道:“好在這一切還尚未發生,或許我們可以互通有無?但望謝姑娘不吝賜教。”
“我倒是想和她坐下來好好聊一聊,畢竟她知道那麼多。”衛绮懷抱臂站在一旁,無動于衷,“可她知道怎樣離開這裡嗎?”
“……”聞言,謝荻雪拂袖起身,徑直向她們走來。
衛绮懷下意識後退一步,“你做什麼——”
謝荻雪繞過她。
謝荻雪走向呂銳。
謝荻雪俯身下去。
謝荻雪在昏迷的謝登身上信手摸索。
似乎是找到了想要的東西,謝荻雪站起,周身靈光一閃,無限浮塵從她衣上被斥退。
與此同時,地上的陣法符文也瞬間黯淡下去,隐入石縫之中,像是從未存在過。
她轉過身,“可以了。”
衛绮懷:“……?”
衛绮懷:“就這樣?”
這一關的boss是不是有些太簡單了?
簡直顯得上一次四處躲藏的我像個笑話好不好?
“掌握竅門,任何難關都會迎刃而解。”謝荻雪舉起手中東西向對方示意,也許她自己意識不到,但她确實深谙火上澆油的竅門,“易如反掌,要我教你嗎?”
“……我學這東西有什麼用!”衛绮懷惱火起來,但看見她手中的東西,竟然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回過神,一時間還有些結巴,“等等,你、你手裡這東西,怎麼來的?為什麼隻有半個?”
能讓衛绮懷按捺住自己的脾氣的,不是别的,正是那顆不死神木。
蔚海樓代代相傳的寶物,其中半顆,就在對方手中。
“你知道它?好罷。”謝荻雪自問自答,“如此看來,我們确實應當互通有無。”
*
離去的路上再無風波,直到押着全須全尾的謝荻雪坐在謝淩嶼對面時,衛绮懷才對這次的順利感到幾分後知後覺的慶幸。
何止順利,這簡直太順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