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绮懷走到樹下,發現自己周身完全被那道銀白色的光暈所籠罩。
她沒什麼異樣的感覺。
看了看崔瓒,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反觀她前後幾個妖族,他們的神色卻在走上那樹梯之時,霎時間緊張了許多。
是警惕霍離憂?還是警惕這道禁制?
可她自己為什麼毫無所知?
難道這是僅妖族可見的禁制嗎?
衆人沿着樹梯緩緩向上,不一會兒便好像是受到了什麼蒙蔽,上不見天,下不見地,腳下觸目皆是一片霧霭流雲,好像身處百尺危樓之上,迎面便是浩蕩罡風。
就連耳邊也傳來隐隐約約的悶雷聲。
怎麼會有雷聲?
衛绮懷忍不住擡頭去望。
“收回你的眼睛,看好你的腳下。”出神不過一眨眼,她就被身後的塗陽喚了回來,“這裡無法動用靈力,一步踏錯,誰也不會救你。”
用不了靈力?為什麼她自己沒有發覺?
哦,她手腕上綁着縛靈索,本來就用不了靈力。
……原來這裡的禁制是限制靈力,怪不得這些人臉色難堪得像是負重跑,又在面對霍離憂的威脅時如臨大敵。
修士失去了引以為傲的優勢,自然一切都要小心為上。
——等等,原來之前看見的那些灰頭土臉還胳膊打折的傷員,是從這棵樹上摔下來的??
衛绮懷終于對于這個機關的危險性有了切實客觀的領悟。
衆人一聲不響地向上走着,可惜這段盤旋階梯實在漫長,他們走得枯燥至極,又因為沿途清一色的風景而毫無實感,已經分不清自己走了究竟有多久。
是一刻鐘,一炷香,還是一個時辰?
最後,他們穿過幾條分叉的樹幹,綠葉如雲,托舉着他們,沿着階梯走到了碩大的樹冠之上。
令人驚訝的是,在巨樹之頂,還坐落着一座簡單的廟宇,這座小廟造型獨特,并不封頂,牆壁之上爬滿深綠,使得小廟幾乎與巨樹融為一體,像是某種體型龐大的鳥雀的巢穴。
廟前兩根樹杈上挂着一個秋千,霍離憂就坐在上面,靜候着他們的到來。
見到來人,她匆忙放眼過去,隔着塗陽上上下下打量着衛绮懷和崔瓒兩人,見她們确實沒受什麼傷,才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小聲嘟囔:“衛姐姐,你們怎麼找來這裡的……”
衛绮懷:“我也想知道你是怎麼找來這裡的……”
她看着将霍離憂團團包圍住的赤狐族族人,暗暗為她捏了一把汗。
“我确實是陰差陽錯才被他們圍困在此。”感受到了她的憂慮,霍離憂立刻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不過衛姐姐不必擔心,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
但是衛绮懷想到對方那一言難盡的運氣,更放不下心了——
“寒暄就到此為止。”塗陽進一步擋在霍離憂視線中間,沒能讓她們繼續,“人,我們已經帶到了,霍姑娘,你也該履行承諾了罷?”
霍離憂卻笑道:“都走到這裡了,傳說中的神木近在咫尺,難道各位不想先一睹為快嗎?”
她的笑容一反常态,從容至極,也古怪至極,甚至帶了些異樣的神采,塗陽眉心一跳,不知她究竟是故意拖延時間,還是真的另有圖謀,一時間竟然不敢輕舉妄動,隻好回頭與自家長輩對望幾眼,希望從他們那裡得到答案。
為首的一位老者這時想起了他們的同謀者,轉而征求他的意見:“賀群公子,你怎麼看?”
“我?”魔族的男人一面整理着自己被雲霧沾濕而皺起的衣角,一面笑道,“長老若是不嫌棄,我叫那幾隻侏儒獸去試上一試,看看有沒有什麼陷阱。”
顯然,長老們要的就是他這個回答,當即颔首同意,态度矜貴,仿佛給出了一萬分的尊重:“公子随意便是。”
……這些侏儒,原來是被派出來當敢死隊的啊。
衛绮懷忍不住向他們瞥去一眼,若有所思。
老實說,在丹水城那一面之緣前,她從未見過這種低階魔物。
形貌似人,卻無甚神智,能同類相食,體力和速度更是異乎尋常。
此外,明明是成群出動,卻能把魔氣抑制得很好……甚至,就連當時師尊也未能盡早發現他們的存在。
若能抓幾個活的,帶回去研究就好了——
她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又見賀群側過身來,向她擡手一邀,分明是請的動作,語氣卻不容拒絕:“衛姑娘也想去看一看吧?請。”
終于到這個拿人質試毒的環節了。
衛绮懷挑了挑眉:“好啊,不過這樹的來龍去脈,還有妖族是如何發現神木在此的,這些都要多謝公子為我解惑了。”
“衛姑娘。”對方語氣幽幽地感歎道,“你好奇之事如此之多,不怕聽到些不該聽的嗎?”
“所以呢?要我的命嗎?”衛绮懷笑了笑,“我的命很貴的。”
一個冰涼的劍柄忽然頂在她腰後,逼得她不得不向前走。
“廢話少說,現在你隻是我們的人質,不要耍什麼花招,走吧。”
是塗陽。
衛绮懷識相地邁開腳步:“你們要的神木就在那座廟裡?”
這座小廟确實很小,僅在門前便能一覽無遺——它空空蕩蕩,不供神佛,僅有一張供案和四面壁畫,畫上色彩明豔,隻是早已斑駁。
短短的幾步路沒遇上任何陷阱,衛绮懷站在小廟中央,看着侏儒們飛快地爬上爬下,半寸地方也不肯放過,一眨眼就覆蓋了大片的牆壁,乍一望上去像是吞噬麥田的蝗蟲,烏壓壓的,瞧着便讓人心慌。
結果是,他們沒有觸發任何機關,但是也同樣沒有發現要找的東西。
一無所獲。
“神木呢?”賀群不悅道,“再去找。”
衛绮懷問:“神木應該是什麼樣子?”
沒有人回答她,塗陽隻轉身出去,和長老們耳語幾句。
片刻後,她又以劍相挾,帶着衛绮懷走到霍離憂面前。
“霍姑娘,”塗陽神色冷峻,“你是在玩笑嗎,這間廟裡空無一物。”
“……自我記事時起,它便是如此。”霍離憂道,“從來如此。”
“是嗎?”塗陽并不相信,“恕我直言,方才你占了先機,有東西的話,你也可以先于我們把它藏起來。”
“藏起來?那我能藏到哪裡去?”霍離憂反問她,“這裡不得使用靈力,什麼東西都收不進芥子符中,我隻能把東西藏在這附近吧?你們帶了這麼多人,我為什麼要用這樣吃力不讨好的法子?”
塗陽又道:“既然沒有神木,為何你又說神木近在咫尺?”
霍離憂答:“因為神木留下的線索就在這裡,閣下不就是循此而來的嗎?無論我不與不說,你們都會認定它被藏在此處——更何況,我本來隻是以為自己找不到那東西,不敢斷言你們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