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如星揚聲道：“你做什麼去？”

“先補一會兒覺。”衛绮懷說，“兩個時辰後見。”

*

比衛绮懷設想的效率要更高一點兒——她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問劍山的消息就到了，果然是将她派去救援的安排。

不過，十方大陣畢竟不容小觑，此次同她一道的除魔的，是殷無息。

想想也對，此次受困之人，是他唯一的親傳弟子嘛。

勞駕不休劍主親自出馬，衛绮懷沒覺得多麼榮幸，隻有察覺到了劇情之輪開始滾動的危機感。

此次事發之地是西海，位于監兵神洲之西的荒莽海域，衛绮懷和鐘如星禦劍行了足足一整日，才抵達監兵神洲的西海岸。

西海岸毗鄰魔域，常有魔族越境騷擾，長此以往，岸邊荒蕪被棄，人蹤俱滅。

此時正值淩晨，她們到的時候，殷無息已經負劍等在破曉之際的海面。

“師叔，”衛绮懷收了劍走過去，恭敬一禮，“師尊不來嗎？”

殷無息道：“她另有要事。”

江不辭沒來，衛绮懷有些遺憾，又問：“此次十方大陣問世，問劍山就師叔與我二人前來支援？”

殷無息道：“淨嘉已經帶人先行前往。”

竟然比她到得還早？

許淨嘉，問劍山掌門二弟子，先前一直在外遊曆。

衛绮懷略一思索，發現他畢竟是在外遊曆的，确實比他們兩個行動靈活，自然比他們到達得更早。

她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殷無息身後晨光熹微，海平面露出一線青白，一艘大氣恢宏的鳳首寶舟停在不遠處的海邊。

這寶舟不難認，紫雲宮隻招女子，以鳳為圖騰，遠遠觀去，頗為氣派。

衛绮懷揚首望去，不出所料地看見了幾位穿着紫雲宮弟子服的年輕女子正在聚在一起，調試羅盤針。

她知道，就像四大世家互相聯姻以成為利益共同體一樣，五大仙門也各自結盟——尤其是這幾年的友好建交格外頻繁，一家出了什麼事，其他幾家也會趕來支援。

隻不過……

“春梧，你怎麼也來了？”

衛绮懷撇下殷無息，轉向那個熟悉的身影，心中暗道：

這些仙師仙長真是越來越不靠譜了！

前有她師叔殷無息，收徒剛滿一個月就敢放徒弟下山曆練，後有紫雲宮二長老，收徒不到一個月就敢派她出來支援深陷魔陣的其他弟子。

不知是冥冥之中的女主體質作祟，還是他們這些師長本身就心寬得厲害。

燕春梧剛和故人重逢，還沒來得及好好打招呼，就遭此質問，頓時心虛地低頭對對手指，顯然也自知離譜，小聲道：“其實也不是我想的……”

她沖衛绮懷擠眉弄眼百般暗示：“是謝道友危在旦夕啊，謝道友！”

懂了，系統任務所迫。

衛绮懷無言以對，隻得道：“辛苦了。”

燕春梧含淚接受：“不辛苦，命苦。”

鐘如星聽見有人談及她師妹，便也走來，公事公辦地問：“道友認識我師妹？”

她不笑的時候，目光淩厲，不怒自威，氣勢迫人。燕春梧實在有些怵她，低頭讪讪道：“萍水相逢……”

衛绮懷在旁咳了一聲。

敷衍人也敷衍點兒好的，你都處心積慮地跟謝淩嶼搭過兩三次話了，算哪門子萍水相逢。

于是燕春梧又忙不疊地補充道：“萍水相逢，但、但是傾慕已久！”

“如星？”寶舟中忽然有人出聲，緊接着便轉出個身材挺拔的青年男子，英武潇灑，儀表堂堂，器宇軒昂。

鐘如星颔首示禮：“大師兄。”

原來太衍宗此次派來的弟子領隊是掌門首徒，周承岸。

衛绮懷和燕春梧也與他打了招呼。

對衛绮懷來說，周承岸是個老熟人，卻是個新朋友。

因為在過去的太多日子裡，問劍山與太衍宗的事務都是由她和他對接，以緻于她見他的次數，比見自家那幾個深居簡出動不動閉關或者下山遊曆的掌門親傳弟子還要多一些。

但衛绮懷認識周承岸這麼多年，對他的認識也相當淺薄，大體印象用兩個标簽就可以概括：鐘如星的師兄，慕展眉的心上人。

其實“心上人”這個說法不太準确，衛绮懷不太喜歡過問朋友感情上的事，但她曾經一度懷疑，慕展眉是否隻是單純喜歡這種外貌類型和性格類型的——而周承岸不過恰好是這兩種類型的集合罷了。

平心而論，周承岸是個不錯的合作夥伴，應當也是個優秀的師兄，當然更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但抛去這些，實在乏善可陳。

是個白水一樣的人。

跟他客套了一會兒，燕春梧忽然一拍腦袋，似乎猛地想起來什麼，急忙拉住衛绮懷，“對了！衛姐姐，跟我來！”

衛绮懷：“做什麼？”

“我師尊師姐也來了。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當然要給她們介紹介紹你啦！”

衛绮懷：“可以是可以，但是——”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其實我早就認識你師尊和師姐了啊。

衛绮懷陸續和幾位紫雲宮的小姑娘打過招呼後，就聽見一個爽朗又清亮的聲音從甲闆那邊兒傳過來：“春梧，你可真是會交朋友，老實坦白，你是如何認識這位衛師姐的？”

燕春梧洋洋自得：“鹿師姐，我和衛姐姐有非同一般的緣分，這可不能告訴你。”

那人的語氣又有點兒拈酸，轉而向衛绮懷說話：“‘非同一般的緣分？’衛道友，我盼星星盼月亮才盼來了個伶俐又懂事的小師妹，不曾想她竟早與你相識，可真是好生令我羨慕啊。”

說話者名叫鹿芳還，乃是紫雲宮掌教首徒。

衛绮懷颔首示禮，笑道：“鹿道友，自春梧拜入貴派後，我還未曾前去拜訪，實在失禮。”

“這有何妨？若衛道友願去，我紫雲宮随時恭候。”鹿芳還笑問：“衛道友，不知我這位小師妹以往可有給你添過麻煩？”

“鹿師姐，你這是什麼話，衛姐姐很喜歡我的！”燕春梧正要不滿，話音未落，卻又雙眼一亮，叫道，“師尊！”

高挑秀美的紫衣女子手中持着白玉箫，正從船艙中緩緩踱步而出，望着她們，眉眼溫和帶笑。

衛绮懷端正行禮：“洛前輩。”

這就是紫雲宮二長老，鳳潇劍主洛珩。她手中的箫便是她的劍。相傳此劍原名鳳嘯，後洛珩嫌其戾氣太重，又改為鳳潇。

衛绮懷一見到她，就知道這位前輩應當是去同殷無息一道探尋如何阻止大陣解封之法的。

鹿芳還道：“衛道友，你暈船嗎？人既已到齊，我們要準備出發了。”

衛绮懷問：“不暈，但是……隻有我們這些人嗎？”

鹿芳還答：“是。不過在兩個時辰之前，宸陽殿、天門墟、鎮西秦氏，以及提前得到消息的其他門派世家，林林總總共三十餘家，已經先走一步了。”

衛绮懷随口道：“他們去了多少人？”

鹿芳還說：“分兩批去的，共二百一十六人。”

燕春梧在一旁補充道：“我們這是第三波支援。”

“……”衛绮懷登時無言，不知從何說起。

雖然這才應該是修真界遇上這邪陣該出動的正常排場，可是茲事體大，各門各派本該共同商議阻止封印破解之法，再聯合行動才對。

階級固化的大前提下，玄門諸家的整體聯盟早已淪為一架腐朽落後、外強中幹的龐大機器，平日裡效率低下，遇事不決，從來都是拖泥帶水磨磨蹭蹭，為何這次突然有了這般的閃電速度？

大約是她的表情出賣了想法，燕春梧貼心道：“衛姐姐，想必你沒怎麼了解此事的詳細經過。”

衛绮懷瞥了一眼鐘如星，道：“我隻知受困者有謝道友、我師妹，還有另一位宸陽殿弟子。”

“起初是這樣的。可惜那宸陽殿的其他幾位弟子見他們失蹤，忍不住去救……”她說得委婉又不委婉，“就一個個都送進去了。”

“胡話。”洛珩輕輕點了自己這個言辭無忌的小徒弟一記，“慎言。”

“慎言慎言。師尊教訓的是。”燕春梧沒什麼誠心地雙手合十重複兩遍，轉頭就更加肆無忌憚對衛绮懷吐槽道，“分明是那位小公子自不量力，硬是要找人，才害得一幫弟子全軍覆沒。哦，還拖累了天門墟的二師兄呢。”

她道：“衛姐姐你肯定是想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馬出動得這樣快吧，那位小公子可是宸陽殿掌門的獨子，未來的少掌門——不過話又說回來，這落下去的哪個不是自家門派捧在手心裡的心肝？自然要快馬加鞭地找過來咯。”

“失蹤？他們是如何失蹤的？”衛绮懷忽然想起來劇情套路，悄悄傳音與她，“原著劇情裡，他們沒事吧？”

“失蹤嘛，就是被困在鬼打牆裡了。海上的航船沒有參照物，太容易偏離方向了。”燕春梧道，“這段劇情原本隻是虛驚一場，用來收服優質男配、打打小boss升級的橋段。不過現如今劇情大改，連兩個女主都前後腳掉一塊兒了，我也說不準以後會怎樣……”

衛绮懷正要再問，就見殷無息飛身掠上甲闆，同洛珩點頭示意，後者發下命令：“事不宜遲，這便出發吧。”

鳳首寶舟這便駛入茫茫無際的西海。

兩個時辰後，衛绮懷收到了系統發布的劇情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