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姐姐,你在想什麼?臉色怎麼這樣差?”
當然是因為我看見了這個殺千刀的劇情任務。
【任務發布:“師叔,弟子頭痛。”】
【任務梗概:在出海尋找失蹤的任長歡的途中,衛绮懷見殷無息一心憂慮任長歡,心存不滿,假裝暈船,獲得了和殷無息單獨相處的機會。】
【任務要求:階段劇情任務。請宿主佯裝暈船,獲得與殷無息獨處的空間,打探任長歡的消息,試探殷無息對任長歡的感情,言語貶低任長歡。并做出符合角色心理邏輯的行為反應。】
……系統,你還真是要把我這個惡毒女配的人設貫徹到底啊。
惡毒從不代表愚蠢,你見到哪個人沒腦子到當着一個失蹤孩子的家長的面,還敢這麼拱火的?
“系統,”她誠心誠意地發問,“我不明白,這段任務裡的要求,哪個是和本階段戀愛腦名稱‘委曲求全’這四個字沾邊兒的?”
系統答得很快:【待您完成如上所述的劇情任務後,您在殷無息那裡的待遇,會讓您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内都能保持“委曲求全”這個狀态的。】
那叫委曲求全嗎?
那叫自作自受!
“……衛姐姐?”
燕春梧的關心讓衛绮懷驟然清醒,她這才發現自己正望着海面某處放空大腦了好一會兒,連燕春梧的呼喚都沒聽見。
“衛姐姐,你在想什麼?臉色怎麼這樣差?”
燕春梧湊到她面前,晃了晃掌心,那神氣令她想起前世某一日灰心喪氣至極時,在街邊見過的一隻向她探頭探腦的圓臉小貓。
她忽然在此刻鍊接了那一天的心情。
鹿芳還和周承岸都齊齊望向她:“衛道友?”
連鐘如星都纡尊降貴地投了一瞥過來:“你方才還說,你不暈船。”
不知是心理因素作祟,還是無意識地看了空蕩單調的海面太久,衛绮懷居然真的感受到了一陣眩暈。
“可能我暈船吧。”她喃喃道。
鐘如星眉尖一蹙,大約又要露出她标志性的皺眉,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被燕春梧搶先一步道:
“衛姐姐别硬撐,不舒服就趕快回艙内歇着去呀。”
一群修仙的怕什麼暈船……衛绮懷腹诽着,但歪打正着達成了任務要求,她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去了船内。
她停在殷無息的門前,舉步踯躅。
不知站了多久,就連系統發出警告:【請宿主端正态度,調整演技,用心完成本次任務。】
好高的要求。
強制要求别人做惡毒女配工具人不說,還非得要要人家投入心情。
衛绮懷無聲地鄙視了它一下,正要敲門,卻聽見耳畔落下一道熟悉的傳音:
“你還要站多久?有話就說。”
眼前的門應聲開了,衛绮懷一愣,不再猶豫,擡腳邁進。
房間内,殷無息正背對着她,端坐于案前,提筆落畫。畫上是幾枝金桂,桂枝間伏着一隻繡眼,纖毫畢露,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衛绮懷認識的人裡,殷無息的畫技不是最高的,畫風也不是最有特色的——畫技最高的是專修此道的南宮朔,點墨成兵不在話下;畫風最有特色的則是慕展眉,用色大膽布局抽象,讓人見過一次就再難忘懷。
非要她說,殷無息的畫倒也能評上個“最”。
“最俗”之“最”。
雖然世間萬物皆可入畫,歸根結底并無高下之分,雅俗的說法也不過是看客依個人心性評判的一種主觀标準。可衛绮懷說的這“俗”之一字,也并非低俗,而是通俗。
因為衛绮懷評殷無息這畫,實在想不出别的詞來形容了。
殷無息的筆下,沒有寫意山水,隻有工筆花鳥。此外,他也從來不挑素材,既畫梅蘭竹菊、蓮荷松柏,也畫灼灼桃李、芍藥牡丹,寥寥幾筆,躍然紙上。
其實,真要說他俗氣吧,倒也不俗。花鳥蟲魚,都是世間頂頂精妙的生靈,更何況殷無息畫技也絕不粗陋。可要說他雅緻,又實在有些昧良心。這些花花草草早已是被人畫透了畫遍了的東西,殷無息構圖布局并無新意,摹形仿态雖細巧十足,卻失了神氣,少了留白,無甚出彩之處。
不過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那花鳥圖上複雜而和諧的傳統配色……能夠輕易讓衛绮懷聯想起上輩子年幼時蓋過的牡丹花被面。
倒也算大俗大雅。
平心而論,殷無息的畫觀賞性極強,隻是若是換了旁人,見到這位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君筆下是這番熱鬧景象,也會忍不住和衛绮懷一樣失語了。畢竟太出塵拔俗的人,身上一旦出現了什麼反差性,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另一個極緻。
不過,衛绮懷沒見過殷無息畫任何人像,無論男人、女人、年輕人、老人還是美人。哪怕是采蓮女的背影、牧童的縮影,甚至一隻花下執扇撲蝶的手——但凡那些常見花鳥畫裡有可能見到的人物一角,都被他代之以留白。
每當這個時候,旁觀者才會驚覺,原來在這個喧鬧的、濃墨重彩的世界裡,沒有任何“人”的存在。
萬徑人蹤滅。
衛绮懷坐在一旁,看他畫完。
殷無息停筆,道:“你究竟是怎麼了。”
衛绮懷語氣平闆地念台詞:“師叔,弟子頭痛。”
殷無息道:“那為何還不回去休息。”
衛绮懷笑道:“找您聊聊天,轉移一下注意力。”
殷無息掀起眼簾,靜靜看她:“想聊什麼?”
衛绮懷心底歎息。
這樣和平的氣氛真是難能可貴,可惜馬上就要被她的作死打破了。
“聊聊任師妹吧。”她說,“她入門入得突然,師叔為何會收她為徒?”
殷無息的回答很簡單:“故人所托。”
衛绮懷又問:“師叔是如何看待任師妹的?”
她問得單刀直入,全無鋪墊,簡直莫名其妙,引得殷無息反問道:“何出此言?我如何看待她,與你有關?”
當然有關,我馬上就要成為你們倆愛情之路上的絆腳石了。
衛绮懷誠懇道:“說實在的,師叔,您對她沒意見吧?”
殷無息輕聲一歎,似是終于對她的糾纏有些不耐了:“你究竟想問什麼。”
衛绮懷沉默又沉默,到底沒忍住,還是發自肺腑地好奇道:“您若是對她沒意見,幹嘛要放她一個人去曆練啊?”
您就說這合理嗎?
雖然知道燕春梧寫這部分就是為了讓瑪麗蘇女主邂逅深情男配,但是現如今,衛绮懷根本沒法把殷無息當成紙片人看。
畢竟,殷無息一直以來,在她面前都是一個要求嚴格、卻也無微不至的好師長。在他的教育理念中,甚少會有這種“放養”型教育模式。
就算非要遵循劇情行事,也不該是這種完全不符合殷無息風格的事情啊。
殷無息語氣淡淡:“此事本為她家族恩怨,我不能插手。”
衛绮懷挑着眉追問:“所以您就真放心讓她一個人去了?也沒偷偷派個人跟上她?”
“衛绮懷。”殷無息道,“她并非初入師門時的你。”
這話聽着溫和,實則有幾分奚落——衛绮懷當年剛拜入師門時,被家族嬌養了許多年,少年心性,遇上什麼麻煩就忍不住找他和江不辭讨教,偏偏又是個大小姐脾氣,不知道天高地厚,總是對兩位師長緊追不舍,如果師長們不出來及時阻止或搭救,就能跟一件事周旋到地老天荒。
現在來看,任長歡确實比她當年要獨立許多。
任長歡那娴熟的武技,肯定是個早早在江湖上漂泊慣了的。
衛绮懷對比了一下兩對師徒關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師尊可是每次都能在我有難之時及時出現的。”
殷無息側眸,不着痕迹地觑了她一眼。
系統“叮”了一聲,友情提示:【宿主,任務是要求您激怒殷無息,不是挑釁殷無息。】
衛绮懷道:“可是我沒說錯啊。比起殷師叔,師尊确實令人更有安全感啊。”
雖然這安全感因為江不辭跳脫的性子而時有時無,不太穩定就是了。
【……您在腦子裡想想就好,先别說給他聽。】系統很人性化地不再糾結于此,公事公辦地催促她,【請您繼續推進任務。】
“下一步……怎樣才算是言語貶低?”衛绮懷看着那任務要求微感頭痛,“我與長歡認識不到一個月,她性子我還沒摸透,有什麼能貶低人家的。你總不能要我違心地在殷師叔面前說她長得不好看吧?”
【容貌美醜不應當、也不足以成為攻擊女性的武器。】系統說,【建議您換個别的說辭。】
“你可真是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讓我當惡毒女配達成任務要求不說,還非得口下留德——話說回來,無論怎麼看,長歡最該值得诟病的就是這個挑男人的眼光吧?正直善良的粗神經小太陽救贖不近人情還愛陰陽怪氣的高嶺之花什麼的,簡直就是自讨苦吃,活受罪啊。”
衛绮懷說着說着,禁不住被自己的吐槽逗樂了,于是好聲好氣地跟系統商量:“真不能放放水?咱們走個過場算了,依殷師叔他那又冷又硬的脾氣,哪能容易被我輕易激怒……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