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幾步，蘇懷枕咬着唇向他走來，沒有看身後的男人一眼，自然也沒看到男人眼中的落寞。

可謝執看到了，他擡手，将距離不遠的少女圈入懷中，他低頭附在少女耳旁，聲音卻不大不小:“阿乞，我們回家。”

不知是說與誰聽。

蘇懷枕低頭，沒有應他，謝執也不甚在意，他隻是領着少女向前走，遠離她想要離開的地方。

“等等。”

身後的人叫住他，聲音略沉，他轉身欲回頭，但身旁少女并無動作，隻是停下了腳步，謝執看她片刻，也收回了腳步。

“阿……她不喜酸澀，啫好甜，吃苦藥後要吃糖，蜜餞也可。她愛熱鬧，什麼節日都舍不得錯過……我是個悶葫蘆，不能陪她歡樂，陛下性情好，想來不會讓她感到像我這般無趣。”

他頓了頓，又說:“陛下先前有紅顔，既先前未曾好好珍惜，如今後悔，那還是好好待心愛之人。阿乞自幼受家中人寵愛，雖不是嬌養着長大，也不曾受過什麼大委屈，若有什麼過失之舉，望殿下可以諒解。”

他話裡話外，像在囑托。

謝執抿了抿唇，側頭看少女的神情，他以為她會回頭。

他說這番話，而她又那樣容易心軟。

可出乎他意料，少女隻是垂着眸，不發一言，雖看不清神色，可并無回頭意象。

而身後的男人似乎也知道這次少女不會回頭了，他背着少女，苦笑了笑，從少女發間掃到少女的一雙杏色繡鞋。

他垂眸看着那雙小尺寸的棉鞋許久，閉了閉眼。

“小小姐，再見。”

再見了，阿乞。

*

謝執聽到那五個字，有些詫異，他隻是聽到消息來接，并不知曉其經過。

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才會說出“再見”這兩個字。

他太了解江南了，明明是那般強大的沐門少主可以為了追求安穩聽命于人，還是個小孩時已見慣血腥場面，當年離開顧國，随蘇将軍出征時成為一個少年将軍。

他雖當時不在場，但也對這位少年将軍的事例有所耳聞，不過一個剛滿十歲的少年，僅一年便殺了上千人服衆，從一個小卒升上副将隻用了短短兩年時間。

但這樣厲害的人，卻折在了“情”字上，他見過世間蒼蕪，看破世界殘涼，卻甘願敗在一人之手。

可究竟發生了何事，他竟會選擇放手。

他還未深想時，身旁的少女已經向前幾步，見少女向前走，他擡腳幾步追上。

這次他也沒有回頭。

漫天白霜，隻剩下一個人的影子。

江南站在原地，看着遠處男人護着那個少女，離他越來越遠。

眼逐漸迷離時，已再不見少女身影，隻餘凜凜的風聲不斷。

*

“她走了？”

白皖看着喝的爛醉的男人，輕聲問他，其實也不必問，但她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男人并未回答她，隻是喝着悶酒，白皖看着那灑了一地的酒水，歎了口氣，在旁找了件鬥篷，為男人披上。

江南喝醉了，但還是拍去了那件厚衣裳，一雙眼淡然看她。

“你知道嗎？”白皖看了他沒有感情的一雙瞳許久，反而笑了，“先前我最讨厭你這樣看我，淡然的，不帶一點神色。不過當時你對每個人都是這個樣子，哪怕笑，也是假笑，但即便這樣，我也讨厭你這樣的目光，毫不在意的目光。”

“我覺得這樣太不公平了，我這樣心悅于你，你卻始終不在意，但是你對誰都這樣，我好像也不太開心。若你不在乎所有人，你也許會很孤單吧。所以我打算更喜歡你一點，再喜歡你一點，這樣哪怕你并不在意，也有一個人始終喜歡着你，在乎着你。”

她說話時在笑，帶着有幾分哀，但更多的是釋然。男人默默聽着，不作回應，但她也不用他回應，隻是突然間想說，想告訴他。

“再後來，我撞見你第一次失态，是那次回顧國。你回來眼中帶着動蕩，我看不懂其中神色，但卻好像也并非全是不懂。那時你回來也像現在這樣醉了酒，口中喃喃她的名字。你知道嗎？那時我有多羨慕她。”

“你是那樣喜歡她，好像比我對你的喜歡還要多，不止一點。明明你想要安穩的生活，卻敢為她抗拒，不想擔任國師一職去滅國，哪怕你最後還是去了，也始終不敢踏進蘇府一步。”

她停了一會兒，又說:“阿乞進入南國時，你照顧了她幾天幾夜，一直不用膳不就寝，卻又在她睜眼時離開。”

白皖低頭，見男人動了動唇，她笑了笑，比他先開口:“江南，她一直這樣叫你，這卻是我第一次這樣叫你。江南，真是很好聽的名字。但是我現在不羨慕她了。”

她擡起頭，對上他的眼，很認真的說，像是想要放下一切:“江南，我沒先前那樣喜歡你了，以後也會一點點減掉對你的喜歡。”她眨了眨眼，看着那雙漆色眼瞳，彎了彎眼睛，“以後……就沒有人在背後默默喜歡着你了，江南。”

她不再開口了，其實她還有很多話想說與他聽，說她之前多麼的傻，她曾因為聽說他喜歡吃芸豆糕，在廚房裡搗鼓了幾天，好不容易做好端給他，卻沒有邀功。她也曾在他受傷時照顧了他幾天幾夜，一直沒有合眼。她也沒跟他說過，其實他們很早以前就見過了，他還曾救過她一命。

可事情已經過去了，她不說給他聽。這樣，隻要她忘記了，就再也無人知曉這些事情了。

“白皖。”

白皖聽到他叫她的名字，笑了笑，伸手将毛毯給男人蓋上，這次他沒有拒絕，她笑了笑，指尖觸及他的手臂，但沒等男人收回手，她先一步離開了手指。

她輕聲叫他:“以後……叫我官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