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破口大罵:“好個豎子,你窩藏逃犯不提,竟敢信口雌黃。”
身後數位将領齊聲道:“欺君犯上,當誅!”
韓信解下随身的包袱皮,捧出一隻精美錦盒,單膝跪地獻給皇帝。左右打開錦盒,裡面是鐘離眜的人頭。
劉邦微微點頭,韓信正得意間,隻聽皇帝一聲暴喝:“拿下!”左右将韓信用麻繩捆了,丢進後車。
韓信此番奮力掙紮,大聲呼号:“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天下已定,我固當誅!”
他反複吟詠,歌聲凄涼。劉邦翻身下馬,坐在戰車的前面。他對着韓信說道:“閉上你的鳥嘴!”
韓信大喊:“冤枉啊,不白之冤啊!”
劉邦壓低聲音:“有人告你謀反,想活命就閉嘴。”
韓信乖乖閉嘴,劉邦為主馭,載着韓信回了洛陽别宮。一同随行的有梁王彭越、樊哙、夏侯嬰、靳歙、靈常等将領。
回洛陽後,劉邦貶韓信為淮陰侯,将他軟禁在離皇宮不遠的一座大宅中,家丁仆役俱是劉邦的耳目,一有異動,即刻捉拿韓信。
韓信由一呼百應的楚王變為階下囚,竟日悶悶不樂。此人不飲酒,不打牌,不好聲色犬馬,每天清晨搬一隻坐具坐在天井裡,對着天空發呆,傍晚收了坐具回卧室睡覺。一連七日都是如此。
劉邦心想:他也是可憐。于是決定親自前往淮陰侯府上,安慰他一番。
許是君臣二人有心電感應,韓信這一日沒有坐井觀天,他梳洗整齊坐在堂前下棋。棋盤很奇怪,棋子也很奇怪,棋手左手執黑子,右手執紅子,也很奇怪。但是已經比他平日正常許多了。
劉邦遠遠向他打招呼“愛卿别來無恙,你在做什麼呢?”
韓信介紹道:“這是臣自創的象棋,請陛下手談一局。”
劉邦坐在他的對面,韓信執黑子,劉邦執紅子。隻聽韓信娓娓道來:“臣自漢元年追随陛下,平生所曆百餘戰,未有及廣武澗者。項王一箭貫穿陛下胸口,稍有差池,這天下,得換個人來坐。”
見劉邦笑而不語,韓信繼續說道:“昔日陛下将廣武澗以東盡數劃給項王,這是楚河漢界,這是陛下,這是項王,将帥雖勇,也需謀臣相之,故曰象棋。”
劉邦看着棋盤,問道:“這個象棋,難不難?”
韓信:“難者不會,會者不難。”
韓信執起一枚黑卒:“請賜教。”
第一局,韓信赢了,赢得毫無懸念。
第二局,劉邦輸了,輸得莫名其妙。
君臣二人在四四方方的棋盤上,戰得酣暢淋漓,韓信節節勝利,劉邦步步敗退。
轉眼已是黃昏,陛下親臨府邸,不消主人家吩咐,仆役們自然奉上精美酒馔。
韓信起身:“屋舍破漏,茶飯粗砺,恕臣不能留陛下用飯了。”
劉邦告辭:“明日再來。”
韓信他稱病不朝,也拒不接待朝中諸臣子,重臣頗有怨言。然而劉邦一有空閑就去淮陰侯府邸陪伴韓信,與他對弈、閑聊。陛下是要殺韓信還是要擡舉他,衆人拿不定主意。
一日,君臣二人在庭中比劍,劉邦年老,韓信年青,兩人對打了足足一個時辰,竟不分上下。
劉邦面有驕矜之色,問韓信:“我與汝,孰善将兵。”韓信恭謹對曰:“禀告陛下,自然是臣。”韓信用敬語說着不恭敬的話,左右都為他捏了一把汗。劉邦問道:“你猜我能帶多少兵?”
韓信對曰:“至多十萬。”
劉邦氣笑了:“那你呢?你能帶多少兵?”
韓信誇下海口:“多多益善。”
劉邦微微搖頭:“不盡然。”
韓信仿佛受了侮辱,于是說道:“昔日睢水之戰,上領諸侯軍五十六萬衆,項王以三萬輕騎破之。陛下倉促東逃,何其狼狽!”
劉邦徹底破防了,說話也不禁陰陽怪氣:“哦,若依閣下所言,為何這天下屬于漢,不屬于齊。為何朕為天子,齊王為禁苑囚徒?”
韓信見劉邦氣得胡子都張開了,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恭維道:“臣善将兵,上善将将。上能軍善戰,信不能及也。”
劉邦拂袖而去,淮陰侯府邸衆人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