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耐心被她消耗沒了,罵道:“那是木槿,你是十三點嗎,連木槿也不識得!”
“宅子後面的池塘邊還有一棵樹。”
“池塘邊沒有樹,那裡是一叢竹子。”劉季不願與她多言,退回屋内阖門。一雙冰涼的手顫抖着蓋在他的手背上,她固執地說:“池塘邊真的有一棵樹,我帶你去看。”
劉季氣笑了:“這處宅子前前後後加起來不過三畝地,長了幾棵樹我還不清楚?沒有,不去,莫要煩我!”他作勢甩開她的手,這雙手繼續往上移動,握住了他的臂彎,還晃了兩下。
劉季見她在門口站了這麼久,欲言又止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索性把話挑開:“夫人是要看池塘邊的樹,還是要進來陪我?”他把門徹底推開,呂雉不進反退,她身子微微前傾,慫着肩膀,小幅度地揮着雙手和雙臂,發出笛蕭般的嗚咽悲鳴。
她戴着帷帽,遮住了她的淚眼婆娑,她立在他的面前,就像一個蒙面的舞姬,用舞蹈來表達悲泣,還自帶音效。
劉季冷眼欣賞了幾分鐘,終究還是把她拉進了懷裡。她撲進他懷裡的那一刻,他的心又鮮活了起來。“眼睛都哭腫了吧,過來擦一擦臉。”他拉着她走近盥洗台,正要伸手去揭她臉上的紗,她抓住他的手,搖頭。
“為夫閉上眼睛,夫人可以揭開帷帽了。”劉季閉上了眼睛。呂雉扯過一條布帛,蒙住了他的眼,繼而取下了頭上的帷帽。她嘴角含笑,淚痕未幹,眼睛裡有淚光,所以格外明亮,有種妖異破碎的美。
劉季蒙上了眼睛,他的嘴巴在笑。呂雉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個吻。不料對方将她攔腰抱起,猝不及防的失重感讓她尖叫出聲。
夜風透過窗棂,吹皺層層帷幔,這是一個溫柔的良夜。
“夫人。”
“唔。”
“夫人白天何故生氣?”
“哼!”夫人翻了個身,不理他。
“為夫且猜一猜,可是哥哥今日欺負你了?”
“哥哥隻是嘴笨,他心腸不壞。”想到呂澤今天說得一番話,呂雉憋住笑,向劉季解釋。
劉季從背後環抱着她:“那就是昨日,夫人醋意未消,指桑罵槐。”呂雉被他說中了心事,臉上發燙,一時間無處躲藏,隻能把臉蒙在枕頭裡。
“夫人好大的醋意!”劉季扳過她的肩膀,逼着她與自己對視。她閉上眼睛,微紅的眼眶,淚痕猶在。他的指腹輕輕掃過她的眼皮,在她顫抖不已的眼睑印上滾燙的吻。
“老貨是誰,雜種又是誰,夫人好好解釋清楚。”劉季見她不勝羞怯的模樣,頑心大起。她越是害羞,劉季越是要逗她,越是逼問,她就越是害羞。
他的話語酥酥麻麻,順着耳孔直往天靈蓋鑽。羞憤難耐之際,她抓住他的胳膊咬了一口。
“此事是為夫有錯在先,”劉季從被窩裡伸出一根手指頭,對着窗外的星空指了指,“為夫對天發誓,從今往後,隻有你一人,也隻愛你一人,别的女人我看也不會多看一眼。”
“真的?”她緊閉的雙目遽然睜開,雀躍之情溢于言表。
“真的,我拿自己的命來發誓,若是有别的女人,有一個,折壽一年。”劉季發自肺腑地說道,他對她的感情或許談不上是愛,但是這一刻的誓言是真的,僅僅在這一刻。有個如此美麗溫柔又對他無比癡心的妻子,此生足矣!
呂雉感動極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窗外傳來一陣怪異的冷笑,“嘎嘎嘎”三聲。兩人疑心是誰,定睛一瞧卻是一隻寒鴉,立在樹梢上,覺得索然無味,又拍拍翅膀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