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岚也摸黑潛入尚藥局,他根本不相信皇後是藥石無醫的說法,太醫的說辭一緻,用藥的單方也都不盡相同,就連三日内的藥渣都經過檢驗,就是平日服用的藥材,無毒也無相沖之物,入口前還有婢女試毒,中毒之說是不存在的。積勞成疾應該也是無稽之談,皇後起居有衆人照料,凡事隻需吩咐又不用親為,法醫和太醫共同勘驗,皇後死于肺疾。
尚藥局的神醫聖手崔崇,診斷皇後娘娘就是寒包火,無汗、四肢發涼、低熱,舌苔黃膩而幹,看似咳得很兇,其實病的不重,隻需解表散寒,止咳化痰,不出半年,調理得當即可痊愈,可是大把大把珍貴藥材灌下去,竟沒一點起色。崔崇更因此事,自覺愧對神醫的稱号,竟也一病不起,大半夜讓人将他背到尚藥局。
而陳主藥和人換了值夜,就等尚藥局夜深人靜時趕緊将證據處理了,皇後薨逝一定會有人留意尚藥局,他前幾日不想找麻煩,心急如焚的觀察了幾日,并沒發現有太大動作,今天終于忍不住要動手。
于是在尚藥局藥房裡,陳主藥将手裡藥正往其他藥裡摻的時候,崔崇被人背着從門口進來,白湘舲和李岚也分别從前後翻窗戶落地。
“别動。”陳主藥被另外四人異口同聲的喊聲,下一哆嗦,手裡的川貝撒了一地。
對峙一瞬,陳醫生趕緊穩住心神,趁湘舲向他走來的功夫,将手裡剩餘的藥倒進藥袋子,用腳将灑在地上的藥踢散,不慌不忙的走出來,行禮問安,“九王爺,崔老,臣今夜當值,正在統計藥材數量,你們來此可有什麼事?”
九王爺眼神示意湘舲幫忙,湘舲搬過一張椅子,跟李岚一起扶着崔崇坐下來,說道:“我們來的目的,應該和崔老一樣,陳主藥既然你在,就請将與皇後相關的醫案找出來,我們看看。”
陳主藥行禮說道,“請九王爺和崔老稍等,臣這就将醫案取來。”
湘舲确認陳醫正走遠後,迅速來到他所站的地方,欲将正在整理的藥拿到李岚和崔老面前,剛走兩步,就覺得腳下踩到東西,她低下頭,發現不少川貝,川貝貴如黃金,這樣灑在地上着實不該。
她蹲在地上将所有的川貝掃在一起,連土帶藥的抓進手帕,吹了吹來到李岚和崔崇面前。
她不知道該不該當着崔崇的面,提她在三皇子那裡聽到的事,所以選擇沉默,并站在李岚身後充當一名婢女。
因為她怕被陳主藥認出,故而身着宮婢的小袖腰襦,外罩梅花半臂,下襯一條褶裙,梳了個雙垂髻。
她偷瞄李岚,暗自猜想是怎麼被認出來的,陳主藥會不會也有所發覺。
正晃神的功夫,陳主藥拿着十幾本醫案回來,皇後建有專門的案冊,從皇後第一次生病,到最後所有的記錄都在案。
陳主藥見藥袋子在衆人眼前,剛要伸手,一柄匕首從李岚身後伸出,抵在他面前,“九王爺還沒發話,請主藥不要輕舉妄動。”
陳主藥下意識回頭看向地面,白湘舲發現他交握的雙手,左手拇指正在快速地撓右手虎口,這是陳主藥隻要緊張就會下意識做得動作。
湘舲趕緊說道:“王爺已命奴婢将掉在地上的川貝幫忙收進藥袋,主藥且放心吧!”
“還有,九王爺請主藥将皇後最後一天所用的藥材速速取來查驗。”湘舲收起匕首,将醫案翻開呈給李岚,并眨眼。
随後李岚默許了湘舲一系列的要求,陳主藥跑的滿頭大汗,将一應物品全部取來放好。
而崔崇翻開皇後的醫案,從皇後咳疾嚴重,他接手開始一頁頁細細查看,他第一件想确認的事,并非皇後死因,而是他問診過程中是否有誤診之處,或是與其它太醫的診斷出入很大,第二才是導緻皇後死亡的原因,所以他并未理會其他三人,一心撲在醫案上。
若說他有什麼錯,那一定是太過自負輕視了皇後的病症,以至于對皇後的病程視而不見,三年對普通人來說,也許并不覺得什麼,可這裡是皇宮,整個尚藥局居然讓國母痛苦煎熬而亡,失職、失察之罪已成定局。
崔崇陷入沉思,感覺一道目光注視着他,不由得擡起頭望向李岚的婢女。
湘舲來到崔崇面前,手随意掠過那些醫案,字字咄咄逼人:“眼下這些除了能證明尚藥局一幹人等心盲眼盲,還有什麼用嗎?這裡有真相嗎?”
這句話蓦的将他驚醒,渾然忘了皇後薨逝已成定局,眼下一切都來不及了,他越是在意清名,越是陷自己于淤泥之中。
醫案一瞬間變得冰冷刺骨,這寒意将他的心髒狠狠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