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卻沒想到,從甬道一路行來,彼端的出口竟通往湖心島。那些縱橫交錯的甬道……難道,是通向甯園各處?
腳踝處已經不那麼痛了,蕭嬌試着動了動腿,發現也沒有血再溢出,她指了指竹林,壓低了聲音道:“去那邊看看。”
臨近竹舍,嘶叫聲愈發清晰,聽起來是個年輕女子。
有婆子在一旁抱怨:“夫人,小聲些,今日甯園裡有宴席。”
“不,不是我,不是我……我的孩子,孩子……”
蕭嬌隔着斑斑翠竹偷望。
竹舍外,站了三個婆子,正拉扯着中間一位婦人。那婦人身姿纖瘦,容貌秀美,隻樣子有些……古怪,頭上發髻淩亂,衣衫被扯開了一截,露出裡面一抹瑩白,她被婆子圍着,嘴裡不斷嘶叫着,狀若瘋癫。蕭嬌又看了幾眼,才發覺這人有些眼熟。
她……好像是謝氏三房謝珏之妻,謝陳氏。
陳氏出身名門,當初謝氏女眷進宮拜谒阿婆時,陳氏站在角落裡,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樣。阿婆和旁人談到她,也頗為惋惜。聽說她曾經是位才女,詩書字畫無所不精,隻是子嗣上有些艱難,後來好不容易誕下一子,身子卻虧損得厲害,常年病卧于床,便再沒有提筆動字了。
蕭嬌再次凝望,陳氏眼下已被婆子拉到了竹舍門邊,她舞動着手,竭力抗拒着,然而裡面又走出兩個婢子,幾人同力,終于将掙紮亂舞的陳氏弄進屋,“砰”地一聲關上門。
嘶叫聲果然小了許多,隻是仍未停息。蕭嬌蹙起眉,她隻知曉陳氏病了,但看方才的樣子,她似乎精神也不太好……
正思量時,竹門再次打開,兩個婢子相繼走出。一個瘦高女婢邊走邊歎氣:“夫人這個樣子,如何理事……以後少夫人入門,我們這些婢子更沒有出頭之日了……”
她身旁矮胖些的女婢隻是搖頭:“夫人這樣,好歹還需要我們,莫要想那些長遠的,以後如何,誰又說得定?”
“也是……”高個女婢短歎一聲,“明明這幾年好些了的,夫人都開始準備七郎君的婚事,哪想過完年,人就瘋怔了,唉……”
“現在府裡都瞞着,隻想讓少夫人順順利利入門,你嘴巴可閉嚴實了,若讓旁人知曉……”
“知道了,我們現在這樣,又如何對旁人說……”
兩個婢子各自唏噓幾聲,很快轉入一旁偏舍。
蕭嬌從竹林後站直身。
陳氏瘋怔了?
竹舍内傳來“呲啦”的聲響,似乎是什麼東西打碎了,一扇窗忽然打開,陳氏破碎而尖厲的聲音清晰傳來:“孩子,我的孩子,你在哪,在哪……”
一個婆子慌慌張張去關窗,透過暗沉沉的窗牖,陳氏的臉滿是驚恐和凄然,然而那扇窗很快被關上,什麼也看不見了。
蕭嬌卻蹙起眉。
陳氏的孩子不是謝七郎嗎?陳氏病重時,聽說謝七郎每日都會在母親病榻服侍,晨昏定省更是從來不斷,金陵城人人都稱贊他仁孝,為何陳氏還口口聲聲要尋自己的孩子?
蕭嬌十分費解。不過,這些都是謝氏家事,金陵像樣的世家,誰家沒有一兩件腌臜,如今她倒是窺破了這一層隐秘,但心中沒覺興奮,隻餘索然無趣。
她望了望天,心想自己這一趟出來,不僅走了一趟密道,還偷聽到謝氏私隐,也算小有收獲,隻不曉宴席那邊怎麼樣了,采薇這麼久沒看到她,會不會也正在尋她?
正探頭張望,卻見闫風識一臉端凝杵在一旁,眸眼幽幽,也不知想什麼。
蕭嬌心想:這人成天一副陰恻恻的樣子,若不是為人還算忠信,她才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蕭嬌叫了聲,闫風識才回神。他仿若才聽清蕭嬌的話,劍眉一擡,道:“此處四面環水,如何回去?”
蕭嬌白了他一眼,指着遠處明瑟的水面道:“劃船啊。”
一行水鷗飛過,拂開遠近垂柳。盛夏的琵琶湖,一碧萬頃,湖心島外,水光粼粼,數隻扁舟躍然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