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端的懸梯不長,很快就走到底。
蕭嬌趴在背上,突然伸手拍了拍。
“怎麼了?”闫風識問。
蕭嬌湊到他耳邊,熱氣全灌進他脖頸裡:“後面,好像有聲響……”
闫風識微滞,灰眸緊縮,稍偏頭。身後的懸梯空蕩蕩,從這頭望過去,中央玉台恰籠于潭心枯樹正上方,像一抹幕簾,将頭頂的天光罩得嚴嚴實實,除此之外,一切都與之前并無不同。
他抿唇,壓下心底的疑問,冷冷道:“郡主莫要亂動,若再出意外,傷的可就不止腳了。”
蕭嬌一愣,心頭猛地燃起一簇火苗。
她是好心提醒好嗎,這人真不知好歹,誰稀罕他背?
她咬咬牙,想跳下來,然而周身一動,腳不知蹭到何處,頓時痛得倒吸氣。
闫風識蹙眉,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此間有些詭異,需早點離開為上,若郡主想要留在這裡,臣自然無不可。”
蕭嬌已然氣急,也不掙紮了,她想這人算是說出心底話了,他想甩下她走,自己偏不如他所願,就這樣讓他背着,反正累的也不是自己。
如是這般想,蕭嬌用力攥緊闫風識肩。闫風識用餘光掃了眼,隻見到淨手纖柔,他睫羽輕顫,到底沒再出聲。
這一端地勢較之前高,從這裡望過去,可見環繞碧潭一圈的岩壁上,有數個類似的鐵門,有的已經上鎖,有的并未挂鎖。闫風識走到最近的一扇鐵門旁站定,這扇鐵門未上鎖,門上同樣鏽迹斑斑,他俯身貼于門外聽了數息,耳畔隻有簌簌風聲,并無人語。他輕拉開門,裡間和來時一樣,是一條長長的甬道,但更為狹窄,左右緊容一人通過,且甬壁坑坑窪窪,并無任何裝飾,好似已經廢棄許久。
闫風識點亮火折,探進去照了照,火折光微晃,并沒有熄。闫風識心下有數,對身後人道:“就這條?”
蕭嬌偏要和他作對:“這能通向外面?闫少卿如此謹慎,為何不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闫風識似乎冷笑一聲,“豈不枉費了郡主流的血……郡主不也想看,此處最終能通向何方嗎?”
蕭嬌撇嘴,目光不經意對上他灰蒙暗沉的眸子,當即心中一突,抿抿唇,氣勢也低下來:“好了,就這條走吧。”
頓了數息,闫風識才開口,語氣冷冷淡淡,聽不出情緒:“甬道内擁窄,郡主留心腳。”
蕭嬌“哼”了聲,算是支應。
一進甬道,火光瞬間暗下來。壁道低矮,蕭嬌不得不伏低身子,雖然盡量減少觸碰,但如此情境,觸碰是不可避免的。蕭嬌不自在地微微扭了扭身,身下的人就像一塊冰,渾似沒有生氣一般,涼得她心驚。她在腦中胡思亂想,一會兒想起金陵城裡關于闫風識的傳聞,一會兒又回憶起方才經曆的種種古怪。這些縱橫交錯的甬道,奇怪的懸梯,還有與玉肌閣相似的裝飾……
甬壁上停滿了蟲繭,灰撲撲一片,幽黃火光一照,有不少散落下來。闫風識掩過眼底的厭色,盡量避着前行。忽聽身後人低語:“玉肌閣那邊,可有什麼發現?”
距離與蕭嬌在靈澤山的那次會面已過了幾日,闫風識垂下眼簾,他不知她為何會對玉肌閣如此感興趣,隻微點頭:“已布置眼線,不過至今無消息傳來。”
蕭嬌“唔”了聲,而後不再說話。
又走了百來步,風聲裡突然夾雜了旁的什麼傳來,闫風識駐足聆聽,半晌後突然揚眉,是鳥聲蟬鳴,看樣子這條甬道是通向外面。他加快了腳步,果然,走過數十步,眼前陡然折進來幾縷光亮。
甬道已至盡頭。和之前一樣,盡頭處懸有一架鐵梯,鐵梯的盡端是一方天井,上面用荒草蓋着,隻餘幾縷縫隙。
闫風識先放下蕭嬌,自己扶梯而上,用手頂開草蓋。外面的天光陡然瀉下來,甬道裡霍然光亮,他眯了眯眼,好半晌才适應,又折返身背起蕭嬌,先讓她翻出井口,随後自己撐着井壁,很快也跨出來。
天青淡遠,一行白鳥飛過雲間。四野悄寂,鹧鸪聲聲啼鳴。從地底陰濕處爬出來,乍然看到如此景象,蕭嬌自然有些不适應,但她很快擰起眉頭。
竹林深處,有隐約尖利的嘶叫聲傳來。
不止蕭嬌,闫風識也聽到了。他環顧四周,方才他們出來的井口位于一塊廢棄的田圃園内,田圃園外竹林青翠,草色如煙,更遠處水波盈盈,一群野鴨濯濯戲水。
闫風識扶着蕭嬌站起,蕭嬌“咦”了聲,片刻後恍然:“這裡……好像是湖心島。”
甯園北面毗鄰琵琶湖,湖中散布小島,謝氏于島上遍種青竹,又建竹舍,夏日避暑,冬日聽雪,風雅十足。這些轶事,蕭嬌從阿婆那裡聽來不少,是以她雖沒來過湖心島,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