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心經營的防線,在溫情的孵化下崩塌。
213 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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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尼托終于維持不住的平靜,在布魯斯重新憑空出現在她面前之後徹底碎裂。
沒有人能夠在現實世界裡不借助外物或者X基因完成瞬間轉移,但是在夢的世界裡能夠辦到。夢境世界中發生瞬間彈回的情況有兩種可能:一是觸碰到了夢的邊界,二是做出了錯誤選擇。
蝙蝠洞口之外顯然不該是夢的邊界,因為布魯斯才開着蝙蝠車從哥譚把她載回莊園。來時走過的路,會自動作為夢境的記憶被儲存。剩下的可能隻有一個,她選擇了錯誤的回答,她選擇了推開蝙蝠洞口的那扇門,她選擇了離開,而夢的主人希望她留下。
這不是她的夢境,夢的主人是誰不言而喻。可是他在何時又如何學會了操控夢境,學會了造夢?
夢的世界在她識破夢境後崩塌,一切都回到了原點的灰黑。他站在她的半步開外,臉上是她最熟悉也最常用的平靜,極緻平靜。現在平靜作他,錯愕作她。
“你……這……不……”她屢次發問又屢次沒能問到底。是該問他怎麼會?還是說這不可能,會的人不該教他?或者問他知不知道夢境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怎麼可以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就貿然去嘗試,他知不知道這東西的副作用,他會付出什麼代價?為什麼?憑什麼?
沒有人會教他,真心誠意得教他,能教人造夢的本屈指可數。可現實是那些個絕不該也不可能教他的人裡,有人教了他。合理的解釋隻有一個——不是為了教布魯斯,是為了針對她。
“邁爾伯特。”她幾乎是顫抖地、咬牙切齒地念出這個名字。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會下這樣一步猛棋。但确實是步好棋。原來她的無動于衷裝得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好。感情使人脆弱。她摒心除念,依仗罔顧一切的決絕登頂,卻因一刻的溫存、一時的動心,跌下神壇。當神開始随食人間煙火,神便不再是神。
布魯斯上前一步,雙手握住她的雙手。他的掌心溫暖而幹燥,烙在她冰冷的皮膚是灼燒的感覺。“驚訝嗎?我也很驚訝。原來科技已經發展到能讓人忘卻經曆的地步。”
被他扣住的十指無處安放,無處可逃,他低沉緩慢的語調落在她耳邊,似被音響無限放大,震得她鼓膜發疼。他的眼光追着她,鎖着她,熾烈的、真誠的、哀傷的……那樣多而濃郁的情感全方位席卷,叫人防不勝防也無從招架。她不堪重負似地閉上了眼,耳邊是他平靜感慨的回複,眼前是那一色冰藍。
如果說史蒂夫的眼睛裝下了天空,給以海鳥和獵鷹奮飛的自由和倦歸的包容;布魯斯的眼睛容納了深海,見慣了海底的暗黑無光和生存的殘殺,也依然堅持引導和秩序。或許不溫柔也不松軟,甚至還很嚴苛,可對于流血和撕殺中成長的猛禽,那是每個夜晚安然入眠的唯一保障。
他有力的指骨扣着她的指骨,提醒着她牽絆即在咫尺,可她不想要咫尺,想要天涯。是誰說遺忘是上天的饋贈,她借着一場絕無可能的記憶,放縱噬骨的愛意和不可說的衷腸,縱情此刻,夢過無痕,卻在到頭來被告知那些自以為的隐秘,還是成了他人的肚明。夢中的悲喜、冷暖、傷楚,本該是夢後的似有所憾而不盡知。本該是。
“你都……記起來了。”她不知懷着何種心情,幹澀得陳述。為什麼非要記得?為什麼偏要刨根問底?讓過去留在過去,不好嗎?
“你不希望我記得。”他帶着耳語似的呢喃靠向了她,鬓邊略長長的碎發硌在她耳廓、面頰、眼角,就像他的人、他的心恨不得鑽滿她的每個角落,“好像這樣就能自欺欺人說你不在意,好像沒有人看見你也就不曾一次次地潛入哥譚帶着一身又一身的傷阻止着和你無關的城市裡無關緊要的罪惡。既然不在意,為什麼要拼命?既然無所謂,為什麼要阻止?告訴我。”
在他的睫毛蹭到她的睫毛,她終于避無可避得睜開眼,控制着那根本不聽使喚的、發抖的嗓音,色厲内荏:“你以為我是為了你?你知不知道九頭蛇在哥譚有多少生意,我在哥譚有多少經營……”
他打斷了她的欲蓋彌彰:“那你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得情難自禁?”
“我是九頭蛇的華尼托,瑪爾斯的華尼托,我和你本不過……”她自我催眠得快速低語。
他再一次打斷了她:“我不想聽你的語無倫次,更不想在此時此刻聽你念叨别的男人的名字。不要逼我,萊納。你知道我會怎麼做。”
他又一次喚起一個随着“死亡”而注銷的名字,她也又一次在猝不及防裡徹底失言。
是他不經意提起的萊納,還是那并不認真、意有所指的“威脅”?她從心底懷念的時光、貪圖的歡愉,被明明白白攤開在她面前,她反倒想要逃離。越是珍重的,越是害怕接近。
“我曾告訴過你人生不必魚死網破,你也從非孤身一人。除了不死不休,你還可以有很多種結局。血仇為什麼非得以血來報?為什麼非要放棄生活、抛下追求,割舍你熱忠的、摯愛的、甚至生而為人的意義,來償還一個你強加于自己的不得不?爬上了權力頂端,你看見複仇的希望了嗎?和九頭蛇同歸于盡,會使你解脫嗎?了解了仇怨,你就會幸福嗎?你深愛的是你不願回想的時光,你貪戀的不願别人記起,就連最平凡的心動你也最好别人将之誤解成仇怨,這樣才好推開别人、推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