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瑞特陰沉沉地想,打字的力度不免重了些。
也許他的摯愛迷途太久找不到來時的路,他該知道的,韋恩那種爛了殼和芯子的纨绔,慣會玩弄無知的羊羔。哦,不,他可憐而又矇昧的萊納。他不能忍受有人為她純淨的靈魂塗上污濁的塗料。任何一個企圖毀壞造物主最佳作品的兇徒,都終将為他的亵渎付出代價。
【……你需要我的幫助嗎?】
忍無可忍的特瑞特在今日份的短信末尾加上了這樣一句話。不是他不相信他鐘愛的靈魂,隻是有時上帝給予的考驗過分嚴苛,他怕她無法獨自扛過。
華尼托名下屬于萊納·因斯塔尼亞的手機震了震。自萊納從哥譚退租起,它便歸由布魯斯保管。特瑞特當然不知道。如果他知道,那些叛逆的、陰毒的爪牙大概不會隻停留在想象中。
特瑞特的每一條簡訊,布魯斯都看了,他相信華尼托也一定以某種形式查閱了,盡管他沒有證據證明。不得不說,特瑞特的精神狀态令人擔憂,如果他在哥譚,布魯斯興許會強制他去看心理醫生。但是他搬到了紐約。麥克·特拉維斯給了他最好的一切,卻連想到沒想過他的心理狀況,即便知道了,布魯斯想,特瑞特那個唯利是圖的父親大抵也是不上心的。麥克隻會在意特瑞特的精神狀況是否會影響特瑞特工業的股價。
布魯斯猜的不錯,華尼托在他本人點開消息不久後也點開了特瑞特的“寄語”——她和瑪爾斯戲稱這為“特瑞特的晚間寄語”。
盡管特瑞特有極力克制,但不難從他的用詞和斷續、不連貫的語句裡看出他的越來越不受控制。雖然預料之外,邁爾送給迪恩的體面終局在特瑞特此處能有如此強烈的情緒挑撥,不失為意外收獲。
自消息發送後便死死握着手機的特瑞特做夢也不會想到,他以為的迷途羔羊在看到他留下的施救結語時,嘴邊揚起的是比他能想象更惡劣的笑容。
這一次華尼托沒有沉默。
***
特瑞特沒有等到萊納的回複,但是等來了一個陌生号碼的求救。
這一天注定是不同的。這是在他決定伸出那根名為“拯救”的橄榄枝時,便被寫就的命定。特瑞特在窗外的紐約透明的黑夜燈火和窗内的沒有光中,猛然坐直身體。父親教導他要聽信神的指引,他聽從了,然後神給予了回應。父親和神總是對的。
感謝父親。感謝神。
他跪坐在柔軟的羊毛毯上,一遍又一遍地雙手劃十,虔誠地緻謝和禱告。
陌生的号碼請求他:
【救救我,指引我。我的每日每夜都因背離信仰和旨意而煎熬。我是有罪的,不忠的。我被荒誕的托詞和虛僞的快意蒙蔽雙耳和雙眼,不再聽聖音的指路,不再讀聖書的教誨。我在無知和矇昧中漸行漸遠,辜負了主的教導。我深知我的罪惡已注定我不配再被神眷顧,可是我那飽受折磨又不甘的心,還是自私地渴望再度聆聽神的聲音,哪怕是嚴厲的訓誡。神的使者,求求你,告訴我,我該怎樣做。】
不不不,萊納,哦,我親愛的、可憐又絕望的萊納。那不是你的錯。
特瑞特顫抖着幾乎無法拿穩手機。他的心和萊納一樣痛苦,甚至比她痛苦上千倍。光是看着這痛苦呻吟的文字,他已是窒息難熬。特瑞特痛苦地抓住胸口,感受這惱人、有力的心跳,不僅潸然淚下。他隻恨不能把自己的鮮活分給她。
是的,他确定那就是萊納。他知道她那純淨美好的靈魂終有看破韋恩虛僞的一天,而今天就是這天。
他無比痛苦,又無比快樂。
【我可憐的迷途羔羊,你隻是不慎被狡詐的渎神者引誘。你不必痛苦,更不必慌張。神并沒有将你遺棄。一切隻是神對你的試煉。感謝你能迷途知返,這是我這些天裡聽過的最喜悅的福音……】
特瑞特神色并茂地給萊納回信,由于過分激動,言辭常常是不通順的。除了表達他的激動之外,更多是讓她不必擔憂,他會為她做該做的一切。
他沒有讓華尼托久等,收到回信的華尼托卻忍不住嘴角一抽。雖然出獄後的特瑞特像是受了刺激,在虔誠教徒這條路上一去不複返,但他這本應堪比邪教傳教高潮的回信,寫得還不如她的那版有邪教味。
你的神大概會因為唾棄你的文字功底而将你拒之門外。
她不無諷刺地想,卻也沒拘泥于和對方比拼邪教作文。在達成初步目的之後,她直白地拿出預編的劇本,告訴特瑞特她偷聽到了“渎神者”的通話,對方和麥克達成協議将她轉手。麥克不惜高價收購她的原因,是“她的存在讓我那唯一有些天分的獨子變得瘋瘋癫癫”。
特瑞特的手機砸向了地面。他萬萬想不到,和渎神者勾連的竟是他萬分景仰的父親。一方面他為父親承認他為“獨子”而興奮——是的,他那幾個自小被精英教育卻沒有天分的長兄,不配特拉維斯的姓氏——一方面又為父親的罪行而不知所措。
上帝,你為何如此待我。你要我如何抉擇。
這一次,對方如華尼托預料地長久沒能回複。
你會怎麼做?
她再一次露出那惡劣又玩性十足的笑。
不要讓我失望,特瑞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