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走進火場前最後的眼神,厭惡、鄙夷、說是深痛惡絕也不為過。他這一生收獲過太多這種斥責,唯有那一次、那一個人讓他的心顫了。他和她隔着一條馬路和街邊的停車對視,他來不及穿過車流阻止,她便義無反顧得走進火場。
因他而起的火。或者說他放的火。她甯願喪生火海也不肯同他再說一句話。
愛上一個人的脆弱,華尼托那樣的人真的也會有嗎?邁爾伯特在寬大的辦公室裡問自己,問的卻不知是哪一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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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爾伯特曾有一個愛人。知道的人不多,但在他們的圈子裡也不算秘密。”卡邁爾·古斯塔法,這個才從兢兢業業的普通探員得到升職的中年人,向一屋子的高官介紹,态度不卑不亢。
卡邁爾·古斯塔法。華尼托與邁爾伯特嘴裡才提及的同一個卡邁爾,正也在和神盾局談論他們。
他在垂死掙紮的時候也沒有放棄堅持的信念,這種不顧一切的魯莽,和同迪恩派克的多次正面沖突,讓神盾局注意到了他,也在他最需要的時候提供給他了一個庇護所。在被神盾局吸收後,卡邁爾更名異姓,作為一名普通探員蟄伏,直到冬兵的出現和九頭蛇幾位高層的頻繁動作向所有人昭示着他們的野心,他才以本來的面目回歸。
熬不死的鷹犬,終究長成了讓人懼怕的一霸。他會是。
“那時候謠言紛飛,大家都說讓邁爾伯特為了愛人放棄九頭蛇的身份和地位,他也願意。”卡邁爾合上文件夾,早已不是初生牛犢的他依然無所畏懼,“可他是邁爾伯特啊。論心術,九頭蛇裡就屬他和華尼托。
如卡邁爾一般,當年九頭蛇裡的知情者也全把這謠言當作一段笑話、當作邁爾伯特的心術聽過。金錢、權力、地位,樣樣唾手可及的他,為什麼又何苦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他的目标。沒有人相信。
但他們不知道,他愛她不假,甘心用身外物交換不假,隻是從沒有等到他的機會。她從别人那兒得知了他的故事,在他沒能下定決心攤牌之前。然後可以預想得痛罵他的醜陋,要和他分道揚镳。
邁爾伯特從非善人也未想過行善。可惡人的心中也有一角,想為所愛之人獻出所有。
他已不會再有機會了。
“高層之間互相傾軋,是家常便飯。邁爾伯特的手下出了叛徒,他制造了一場火災取叛徒的性命。這是表面。根據封存的文檔來看,那一場火災的位置離他的愛人極近,當時他和愛人之間也不如他表現得親密和滿。據說那是個個性很強的女性,對他有了貳心。不論邁爾伯特本人,還是九頭蛇都容不下貳心。”
事實是,她是急救護士,她自願去現場救人,因為知道一切因他而起,她想為他贖罪,哪怕對他的作惡多端已是深痛惡絕。他從沒想過害她,可她終究因他而死。滿天飛的流言他不是沒有聽聞,置之不理大概也算對自己的懲罰。
陰溝裡的臭蟲不配擁有幸福。基地裡的邁爾伯特自嘲得想。凝着戒指的目光透過戒指回到了多年前的霧凇林,不知他底細的她和他……
同一時間,神盾局裡的卡邁爾判道:“他們那樣的人恐怕對所謂幸福嗤之以鼻。”
斯塔克看了眼空落落的對座,布魯斯不在,這段時間的合作竟讓他習慣了對方的在場。不,他不懷念那隻黑漆漆的老蝙蝠和他總帶刺的見解。一點也不。
他隻是想起不久前他倆也有過場類似的對話。大抵是他半玩笑得嘲諷老蝙蝠情根深種,對一場遊戲過分執着,“你應該知道,萊納·因斯塔尼亞,是華尼托的假身份之一,和你信手捉來的其他任何身份不會有任何不同。”所以那場名為萊納的戲幕下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也該随着戲的落幕而收場,當不得真。後半句話他沒有說,但他想布魯斯是懂的。畢竟他也是此道高手。
布魯斯的回答,叫人意外。他說:“戲是假的,可人是真的。或許最開始的時候,她想得隻有目的。時間久了,誰說得清。”
對話發生在他們離開夢境幻境的不久後。即便記憶缺失,缺失記憶的本人也不可能察覺任何邏輯漏洞,布魯斯總有種冥冥之感,他忘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你知道嗎,你現在的口氣聽起來和那些蠢笨的、落入情網的探員沒有差别。難道你真的相信,她那樣的人,他們那樣的人,會在乎區區幸福、愛情這種可笑且分文不值的東西?”
“或許從不是不在乎,而是得不到、不敢要,自欺欺人作了不在乎。”
溫情是一種毒,就像石子落入水潭,激起漣漪再小,水面終不複往此甯靜。
斯塔克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