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爾斯。

想到這個名字，迪恩派克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華尼托玩這麼一出，不知道瑪爾斯知不知道。她最好老老實實向他報備過，否則的話……

迪恩派克摸索着拇指和食指，嘴邊浮出興味而惡劣的笑。

不。他不認為華尼托會在這些問題上和瑪爾斯上報。瑪爾斯看似不溫不火，實則也是個十足的控制狂。九頭蛇這地方，恐怕沒有誰不喜歡“盡在掌握”。他對華尼托再好，不過是豢養寵物的那種好。她若真自作主張在他眼皮底下攪渾水，不知他作何感想。

華尼托，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迪恩派克心下有了計較。

他快步走去門口，把還在敲門的秘書打發，心裡卻玩味那個女人不可一世的那句“能被你們看穿的弱點，也叫弱點”，大概真不是玩笑話。她就是個怪物。而怪物，用怪物來壓制，總是最好的對策。

迪恩派克從抽屜裡取出□□，沒什麼猶豫得按下開關。

雖然已經沒有實質性的效用，但廢物不配留給生路。他的電腦上彈出一連串“信号失聯”的紅色警戒——不隻鐵拳，他的機械人也是人手一塊控制芯片。彈窗的右上角顯示着控制芯片編碼，可通過目錄檢索對應配備者。

他根本沒仔細看。随便掃了一眼，随手選了全部關閉。雜碎的信息不值得浪費他的腦容量。他一揚手，完成使命的□□不偏不倚砸進垃圾桶。雜碎就該被銷毀。

***

同一時間，華尼托也收到了紅字警戒。

不是控制器的，是“複刻”芯片的。

迪恩派克控制芯片的頻率她有辦法截獲，但遲早會被對方發覺，監視是不可能的。名義上被盜的“複刻”被盜隻是名義上，她仍掌握着它的一切動向。方才迅猛的紅光閃爍之後，收發器上的信号突然也就斷了。

芯片的信号斷了，用着芯片的人的下場，可想而知。

迪恩派克的決定咋看冒進而草率，其實不然。他在這時殺死鐵拳和當作禮物贈予的機械人，不隻是清剿不聽話的棋子這樣簡單。事到如今，他斷然猜到她是故意“不小心”讓“複刻”被盜，鐵拳隊伍團滅是她守株待兔後的絞殺。她預判了他們的陰謀卻僅将鐵拳困在夢境，而不動“複刻”，不是不想，是不能。為使“失竊”足夠逼真，她将芯片的大部分權限開放，作為“複刻”新主人的迪恩派克，能感知芯片寄主身上的風吹草動，所以她不能把它從鐵拳身上摳下。

迪恩派克毀了鐵拳，也毀了芯片。例會在即，華尼托變不出新一枚芯片，便隻能為這弄假成真買單。

雖然沒有撕破臉皮，也幾乎到這地步了。剩下一個尚未入局的邁爾伯特，還不知會怎麼動作。

華尼托把玩着金字塔狀的透明鎮紙，漠然面容下，是臨戰前血液沸騰的興奮。這一局，怕是離收網不遠了，不論對誰而言。

說起來，這個金字塔鎮紙，還是邁爾伯特某次埃及科考之行為她帶來的紀念品。華尼托為人淡漠，沒有特别喜好，大夥逢場面送禮大多走精緻擺件路線，畢竟那種東西談不上讨喜不讨喜。擺件而已。就連布魯斯也未必知道，不忙活算計或實驗的時候，她其實很喜歡收集小物件。所以邁爾伯特的過場面，到現在還留在她辦公桌上。

邁爾伯特大部分時間是個被忽略的人。在華尼托和迪恩派克兩道強光之下，專注在自己化學試劑世界，一實驗便閉門數月的邁爾伯特，實在遜色。這個留着中長卷發，長年厚重鏡片加身，說起話來嗫嚅小聲，總佝偻着背恨不能縮成一團的斯文中年，單看外表是标準極的社恐實驗怪咖，萬萬聯想不到九頭蛇的三巨頭。

嗫嚅、怕事、縮瑟的人不會有追逐權力的野心，也爬不到九頭蛇的頂端。邁爾伯特也絕不像外表看起來的無害。

華尼托和迪恩派克明裡暗裡較勁的時日，他關起門來在做什麼，究竟是果真癡迷于實驗，還是忙于安排，便隻有他自己知曉。

華尼托互想起什麼似的頓下動作。她擡眼瞥起，眼光落腳的地方恰是日曆。日曆上紅筆标注的是例行晨會的日期。最近的一個紅圈正是明日。

明天。

華尼托像想到了舒心事。她擱下了一直把玩着的鎮紙，動作很慢、很慢得往椅背上靠。嘴角以同樣慢如慢鏡頭回放的速度，綻開笑容。妖冶、瘋狂，如蟄伏黑暗的野獸，裂開了血腥未淨、滿是齒牙的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