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瑤冷笑道:“去那種地方,作祭品麼?”
湘夫人莞爾一笑,“你若想走,方才就一劍刺死我了。”
她看了眼不遠處的禁地,眼中閃過一絲厭惡,“聽說從禁地出來後,多數人但求一死,我看你也不想活了。”
白瑤收了劍,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餘光掃過邊上的湘君。
“傳說潇湘谷常年封谷,原以為是東皇閣下所設,今與夫人交談才知...原來是湘君大人所封。”
湘君很清楚她的言外之意,無從辯駁隻能沉默,湘夫人聞言神色倒有幾分嘲弄。
白瑤看着相伴數十年的這對夫妻,心中更為淡然,她拱手道:“我既來,便是要做個了結的,有勞二位帶路。”
祭台前,東皇太一不出所料地看着白瑤道:“山鬼,我等你很久了。”
湘君湘夫人交付了任務便回潇湘谷了,白瑤看着空曠的祭台,“你是為了玲珑心罷。”
東皇太一悠悠道:“山鬼的縱橫術又有精進,看來禁地之行幫助你看清了一些事。”
白瑤環視着祭台,“夏桀的玲珑心最後也不知所蹤,你知道去了哪?”
東皇太一道:“我不知道。”
白瑤繞着祭台這摸摸、那看看,“所以你也想要?”
東皇太一轉身看向她,“不是。”
“那就是這祭台下面藏着的東西需要了。”白瑤站在中央祭台邊,等着東皇太一的下文。
東皇太一對于她猜到的并不詫異,“玄黃祭台下,是陰陽家曆代掌門搜集的七隻玄鐵機關匣,二十七年前祭台關閉,就是用的你母親的玲珑心。”
白瑤擺弄機關的手一頓,“七隻都在下面,那蜃樓上讓高月破解的那個又是哪來的?”
東皇太一繞到她面前,從中央祭台下面的隐藏空間取出一隻木匣,“任何機關在設立之初,都要有一個母體,你接觸過墨家機關術,想必已經明白了其中道理。”
白瑤想了想,“所以蜃樓上的那個,就是你們故意交給高月破解的。”
她冷笑一聲,“當年用我娘的命才封起來的禍害,現在又要用我的命放出來,陰陽家的大道無情,跟草菅人命有什麼區别?”
東皇太一卻不為所動,“高月已經具備解開蒼龍七宿的能力,待她解開全部秘密,玲珑心天下人知曉。你很清楚,那時很難有人願意為了你,與天下人為敵,就像你父親當年為保護你的母親,最終戰死沙場那樣。”
“即便有,你也不願牽連他們。所以才會放棄了那麼多逃避的機會,一路至此。”東皇從木匣中取出一隻玉瓶。
“隻需服下此物,便可削弱剝離玲珑心的痛苦,祭台由玲珑心和血脈重啟,你的使命就結束了。”他說。
白瑤看着那個雕紋古樸的玉瓶,半個時辰後,擡頭将裡面的東西一飲而盡。
她被東皇太一如浩瀚星海般的内力定住身體,幾乎能将靈魂煮沸的疼痛襲來,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識。
疼痛遍布她的軀體,甚至意識,卻讓白瑤的心神重新達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清醒。
她能聽到到血液從身體流出的聲音,能感受到祭台邊的每一道目光,直到最後,體内的月狼之契和玄寂模糊地告訴她,是誰帶她離開的。
白瑤的意識随着離開玄黃祭台的一瞬,陷入無知無覺的黑暗,她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她以為,自己就這樣走上了母親的宿命。
其實這樣也好,她沒給這世上留下一絲骨血,蒼龍七宿也好,玲珑心也罷,都應從戰火中永遠消失。
端木蓉是在山腳下攔住姬一虎和單雲的,她看着姬一虎背上已經幾乎毫無血色的白瑤,“你們要帶她去哪裡?”
姬一虎體内的玄寂子蠱感受着母蠱生命的流逝,沒空搭理端木蓉,徑直往鹹陽據點的方向去。
端木蓉喝道:“她現在的身體根本堅持不到鹹陽!一意孤行隻會害死她。”
單雲叫住了姬一虎,回身對端木蓉道:“你是醫仙,蓋聶是劍聖,兩個最有可能救她的人都選了什麼?她撐到我們趕到,就是為了見最後一面。”
“她...下不了山了。”
姬一虎回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單雲,“你說什麼?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帶她走!”
單雲臉色更加灰白了,他找了棵樹靠着穩住身形,“...她就算有千萬個自尋死路的理由,也是因為找你才上山的。”
姬一虎頓時沒了氣焰,他背着白瑤,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她的體溫正在降低,他将白瑤抱在懷裡,企圖用自己的溫度減緩她的流逝。
“那兩個老東西呢!平時縮着就算了,這會還躲着,人都要涼透了!”姬一虎道。
“你這張嘴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姬一虎話音未落,一個灰色的身影便出現在他身邊。
單雲虛弱地看了眼來人,點了點頭。
玄翦将一粒赤紅的藥丸塞進白瑤嘴裡,接着給她管了口水,手法娴熟到端木蓉都驚詫不已。
給失去意識的人喂食物和水非常困難,因為人已經不會吞咽,東西都會流出來。
但這個人的手法,更像是用内力将藥和水擲暗器一般順着小白的喉管打進體内。
這個手法她隻見師傅說過,就連師傅都不敢如此施救。
從灰衣男人背後的劍匣來看,明顯是個劍客,竟對醫家幾乎失傳的手法如此精通!
玄翦給白瑤喂下兩樣東西後,丢給樹下的單雲一個陶瓶,“漁佬給你的,削弱你和她之間的聯系,你的身體沒問題,隻是被反噬了。”
單雲服下後,姬一虎還沒明白現在的情況,玄翦踢了他一腳,“就讓她在這躺着,那你可以準備收屍了。”
姬一虎如夢方醒,他正要抱起白瑤,端木蓉卻道:“她方服下藥,随意挪動極易噎斃,需兩人制一擔架,将她盡量平穩地擡下山。”
姬一虎看看依舊虛弱的單雲,瞅瞅打算攙扶單雲的玄翦,最後目光轉向端木蓉眨巴眨巴眼。
端木蓉道:“很遺憾,你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按照我的要求,與我合作。”
幾人一同轉移到骊山附近的别苑,雖然百越的藥材和人手更充足,白瑤的狀态很難說能不能保住性命,更别提長途奔波。無奈之下,幾人隻能在骊山附近勉強落腳。
端木蓉安置了白瑤後,姬一虎充滿排斥的目光便毫不掩飾地落在她身上。
她視若無睹地找水盆、紗布和随身藥草,給白瑤處理傷口。
姬一虎不會照顧人,再加上端木蓉的醫術他也有所耳聞。
既然心眼子最多的單雲和城府最深的玄翦都沒說什麼,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許端木蓉留在這了。
骊山中的寶物被洗劫一空的消息一經傳出,所有人都奔着手中有蒼龍七宿的人去了,骊山附近反而成了無人問津的修養聖地。
夜幕中人雖然不說,但都清楚、這是蓑衣客為了讓白瑤安心修養散播的情報。
如今幾個人隻能守在别苑中,每日端木蓉會開一些湯藥,單雲看過後就讓姬一虎去抓,玄翦則守着小築,以防有人落井下石。
沒有人提起白瑤的傷勢,能否轉醒,皆看天命。
端木蓉發現,這次小白受傷後的恢複速度很慢,幾乎跟正常人沒有區别,沒了原先奇異的恢複能力,不清楚能不能熬過來。
但這次,似乎是上天垂憐小白多年辛苦,在他們一行來到小築後的第五天,白瑤在昏迷中開始呓語。
端木蓉發現後立刻煮了些流食,然後扶她起來給她一勺勺喂,雖然小白還是沒有意識,但至少開始主動咽下食物。
又過三天,白瑤醒了。
端木蓉以為她想見蓋聶或是衛莊,卻不想白瑤隻是讓她叫玄翦進來,然後留他們私聊。
不過半炷香的工夫,玄翦便神色如常地出來說,“你們可以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