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莊自懸窗而入，黑暗中一盞油燈掩映下，是博浪沙手談後再未見的蓋聶。

“你會在這個時候到這種地方，看來這鹹陽城中，還有你想得到的東西。”

“許久不見，小莊。”相比于自家師弟一貫的态度，蓋聶的話頭就溫和得多。

衛莊蹙眉，“你約我來此，不會隻為叙舊吧？”

隻是作為久别重逢的開場，結束的有些倉促。蓋聶吹熄手中火光，二人的身形迅速被黑暗吞沒。

塔樓外漸漸傳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從步幅和聲響聽來，是個身形不太強壯的人。

黑暗中，二人卻并未放松，相反，默默握緊劍鞘。

剛換過哨防，此時沒到更天，沒有人會平白接近一座塔樓。

“吱呀——”

塔樓正門被推開一個縫，二人所在的方位上看不見來人的身形，隻聽到來人緩緩關上門後，朝塔樓中央走來。

一點光源來自來人手中的燈籠，未等他們出手，提燈人朗聲問道：“可是打擾了二位叙舊，在下墨妨，見過鬼谷縱橫。”

既然能找到此處，說明來人手段了得，鬼谷避世不避亂，二人對視後先後落在一樓中央。

蓋聶看着執燈人從頭到腳的黑袍，“閣下寅夜前來，所為何事。”

黑袍微微欠身，從行動和身形上看像是女子，聽其開口，俨然用方法掩蓋了原本聲音，“在下近來掌管鹹陽暗衛，這裡的暗衛出了問題，自是第一時間過來看看。”

衛莊冷笑，“從除掉暗衛到現在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天香閣在鹹陽果然手眼通天。”

墨妨道：“被流沙之主稱贊，聽起來可不是好事。天香閣奉命肅清禍亂鹹陽的江湖人士，聽聞二位曾力戰六劍奴不落下風，論擊殺能力，天香閣遠不及六劍奴，此番墨妨前來，自然不是與二位示威的。”

衛莊看了眼蓋聶，“你聽，人家對我們的事迹可了如指掌。”

蓋聶不語，當初噬牙獄隻有影秘衛、羅網和墨家在場，墨家如今避世，天香閣竟能從這兩夥人手中拿到情報，确實有相當的水準。

“陛下诏令，禍亂鹹陽者，皆肅清。在下是來詢問，二位是否有禍亂鹹陽之意。”

蓋聶道：“在下并無此意。”

衛莊對蓋聶的回答顯然相當不滿，“前任劍聖如今對這種人也會有問必答了？”

墨妨對着蓋聶欠了欠身，轉向衛莊問道：“可否請流沙之主透露一二，流沙也曾助帝國清剿墨家，後面雖然有過不愉快，此多事之秋，暗衛自然不想與閣下為敵。”

衛莊冷哼一聲，“與你無關。”

墨妨識趣，“城中能與流沙勉強一戰的隻有中車府和禁軍，閣下好自為之，在下告退。”

她正轉身的功夫，突然道：“在下提醒衛莊大人，還是不要貿然對一個沒有内力的人出手。”

蓋聶自然發現衛莊的細微的動作，衛莊按着劍鞘的手微微動了動，甚至沒有殺氣，隻是數丈之外...一個沒有内力的人要如何察覺？

“哦？”衛莊按兵不動。

墨妨幽幽道：“如果我沒能走出去，天香閣自然不會對閣下出手，隻是流沙城外的那幾位，是否有實力安然等到閣下回去，就未必了。”

語畢，墨妨緩緩走到門口，順手關上了塔樓正門，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過程中再沒注意過二人的任何動作。

直到墨妨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遠處，蓋聶才看了眼自家師弟，低聲道：“小莊既然知道天香閣的實力，又為何故意出手？”

衛莊不語，蓋聶無聲地歎了口氣，黑暗中，卻沒看清自家師弟看着墨妨離去的方向，眼中閃過一抹玩味的神色。

“既然你對赢氏不感興趣，天香閣自然不會找你麻煩。”衛莊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蓋聶本也不指望能從衛莊口中得到答案，隻得從另一個方向秘密回了歇腳處。

胡亥聽墨妨毫無起伏地叙述完昨夜幾人照面的談話，愣了片刻，随即大笑到腹痛才堪堪停下。

“咳咳、這麼跟鬼谷縱橫談判，真是...”胡亥正了正神色，轉念一想，“不過他們既然如此答，想必也與朝中事無關了。”

胡亥順手将名單還給她，“那剩下的人，就都處理了吧。”

墨妨點頭，這位陛下果然隻是看着昏庸，做為與鬼谷從未謀面的人，僅從隻言片語就可斷定其目的，果然七竅玲珑。

從阿房宮離開後，墨妨回憶着昨晚的對話，還有未告知胡亥的部分。

“江湖中人入鹹陽，想必是對陰陽家在骊山的秘密有關，在下鬥膽，想與二位談一筆交易。二位在江湖中都頗有手段，若能讓以此為目的之人不再入城，半個月後，天香閣會以一個難以令人拒絕的理由，将對這件東西好奇的人聚在一處，并奉上寶物。”

衛莊道：“想法不錯，可流沙憑什麼替你辦事？”

墨妨道：“二位入鹹陽，想必也是為了那件東西，江湖中人就算将這裡掀個底朝天也隻會一無所獲，項氏一族的懸賞，顯然事半功倍。”

蓋聶盯着墨妨臉上的面具道：“閣下身處鹹陽，消息卻很靈通。”

墨妨從懷中掏出一份密報，“半月前，西楚項羽在江湖中發布懸賞，聲稱蒼龍七宿在骊山，能将蒼龍七宿奉上者，可得黃石天書。”

“黃石天書号稱上古奇書，每得天書之人必成武學宗師，能讓二位這種水準的大家有所行動的，想必隻有它了。”

蓋聶與衛莊對視一眼，衛莊道：“我們替你攔人，作為交易，将蒼龍七宿交給我們才勉強算得上報酬。”

墨妨道：“蒼龍七宿是顆燙手的山芋，二位得之，即便以鬼谷的實力，也很難擋住那些閉關數十年的宗門師祖吧？”

墨妨所言不錯，據蓋聶調查，光是道家就有三位閉關超過三十年的師叔祖近來相繼出關。

這些師祖閉關多年，實力未必低于掌門曉夢和逍遙子，實力成謎之人最難對付，鬼谷的縱橫術絕不會選擇一招險棋。

他看了眼衛莊，默默點了點頭。衛莊自然清楚墨妨所提已是萬全，就由着蓋聶跟墨妨二人議定。

塔樓一議後，三人各自回去安排接下來的部署。與鬼谷二人相繼出城不同，墨妨悄無聲息地回到天香閣。

一個漠北裝扮的男子出現在她身後，墨妨摘下面具，“礙事的人暫時不會出現，可以開始下一步計劃了。”

男子聲音中有些猶豫，“...這也是阿瑤希望的麼？”

墨妨默了默，順着漆黑的夜空企圖望向百越的方向，不自覺地扶着窗框的手緊了緊，“現在...暫且由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