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莊正坐在帳内看布防圖,帳外卻突然傳來焦急的腳步聲,随軍傳令官跑進來,“報!前線急報,請将軍過目!”
他接過軍情,傳令官一邊順着氣一邊解釋,“半個時辰前張副官帶領我等出營迎戰,秦軍本來跟這幾天一樣亂沖,一盞茶之前卻突然圍住了我們,也不發動進攻,小的謹遵将軍吩咐,離戰場中心有一段距離,才得以回來報信。”
傳令官的解釋沒有問題,營中的傳令官都是衛莊親選,每一張臉都對得上号。
他放下線報略作思考,“南陽那邊有什麼動靜?”
正好帳簾一掀,又一個斥候跑了進來,“報!半個時辰前南陽發兵一千往北,這支軍隊現在突然出現在南陽城前!”
南陽?衛莊一眯眼,“找司徒過來。”
不多時,張良來了,身後還有一抹頗為豔麗的粉紅。
衛莊額角的青筋跳了跳,這就是他不願找張良的原因,但事急從權,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南陽近來可有異動?”
銀甲軍與流沙,兩夥人積怨已久,在營中這段時間他就将流沙的管理權暫交到張良手中。
張良先看了随軍傳訊官遞上來的線報,“今日早些時候有個從鹹陽來的文官,叫陳穎,靠着最近投靠羅網才連升兩級,是個徒有虛名之人。衛莊兄懷疑這個陳穎...”
衛莊眼中寒光浮動,“這個你所謂名不見經傳的人困了銀甲軍主力。”
“這...”張良蹙眉,眼神不經意地看到一旁紅蓮公主眼中的灼灼妒火,想了想道,“不若找可信之人帥一支人馬從颍川背後進攻,秦軍混亂,好讓張副官趁機突圍。”
尋常人看來都是個兩全其美的主意,但問題在于數目。
銀甲軍數量稀少,加上這些年養在一處不大的山谷裡,從前四五千的龐大數目逐年銳減至今,隻剩下寥寥數百人。軍中護營的隻有數十人,要帶着這點人迅速繞道颍川背後,那為首之人必然極其重要。
韓軍擴張至今一直有個隐患,也是白瑤暗示過衛莊的——軍中将領稀少,苦于招兵屢屢不利,能獨自率兵的除了銀甲軍的副官,就剩下衛莊張良二人。
張良雖然運籌帷幄,但畢竟隻是個謀士,并不擅長攻城拔寨,所以張副官如今被圍,隻有衛莊出馬才能解燃眉之急。
張良心中輕歎,颍川一帶早無韓人,即便有、也不願為了當初過早就放棄他們的君主沖鋒陷陣。
他們現在的處境,與當初韓國式微時,那場抗擊燕趙聯軍的戰役有何區别?
隻區區兩人可以率兵,隻兵馬寥寥可憑調度。
他們的韓國,這個眼見的韓國,距離當年的夢想究竟還有多遠的路要走?
亦或他們匍匐了十餘年,卻終究逃不開命運的捉弄,依舊在原地兜兜轉轉。
衛莊劍眉緊蹙,他明白張良的言外之意,一旦自己率兵離開,營中剩餘兵馬加之流沙刺客很難抵抗敵軍偷營;
若是張良率兵,勢必要帶走更多兵馬,銀甲軍全軍出動,未免太過冒進。
“衛莊兄,”張良打斷他的思考,“可否由良帥一支隊伍?”衛莊審視着他的神情,垂眸片刻點了點頭。
另一邊,穎川城。
白瑤負手站在城樓上,身後一左一右站着兩位縣令,城下是被兩千兵力團團圍住的銀甲軍主力,銀色戰甲深陷烏雲般壓抑的黑戰甲中。
血衣堡的戰甲都是由百越匠人打造設計,十年不見天日的蟄伏,這身甲胄依舊銀光逼人。可她卻覺得,隻有銀甲如故,人卻早已飄零四海,心更是無處紮根。
這段時間她陸陸續續想起一些當年的事,現在的銀甲軍是當年軍中最可信的那五百人,也是她在燕趙聯軍之戰中威力最大的殺器。
她清楚這柄殺器的威力,區區兩千秦軍根本攔不住他們,所以她下令兩千人隻需圍困,不得交手,與銀甲軍相隔數丈之遠,不可輕舉妄動。
她也很清楚韓軍現狀,衛莊不可能帶兵解圍,依照現在的局勢,一旦他摸不準對方底細,必定會選擇留守,既然如此,她設計想釣的那條大魚,想必已經在整兵朝她布好的局中殺來,“颍川令何在。”
“下官在,大人有何吩咐?”颍川令拱手道。
白瑤看着戰局,“把後城門處兵馬調來,本官将在半個時辰後對叛軍發動剿滅。”
“是,下官這就去辦。”
二位縣令不過八品,原本在官職上就比不過四品大員的一個腳趾頭,現在“陳穎”的一招圍而不攻,謹慎卻固若金湯地困住了韓軍主力。加上這位遠居鹹陽的文官對韓軍意外的了解,想必是背後中車府有意提拔。
兩位芝麻官看得清楚世面,即便腦中猶疑,心卻早就放在肚子裡了。
颍川令調兵回來後命人給大人準備座位,白瑤喝着南陽令遞過來的茶勾起唇角,半個時辰不長不短,剛好夠張良趕到她挖好的坑裡,“嘶...”
颍川令以為陳大人有何不滿,立刻卑躬屈膝地附身過來,“大人有何吩咐。”
白瑤勾唇,“隻是突然覺得,本官好像還挺壞。”
颍川令不明覺厲,偷偷看向南陽令對方也是一頭霧水,二人都覺得陳大人現在心情相當之好,那此話何解,可是有什麼深意?
這倆人都想給陳大人提鞋,卻都不知道怎麼上手,一邊從對方眼神裡偷答案、一邊還互相客氣,裝作好像一頭霧水的樣子。
白瑤不用擡眼都知道這兩位在她邊上明争暗鬥的把戲,算了算...這局應該已經布好了。
再說張良,引兵至颍川背後卻見城門上士兵稀少,就差把“請君入甕”四個大字做成匾挂在城門樓上了。
張良心裡無奈,韓軍若有項氏一族數十萬大軍的十中之一也好,他看了看手下的兵,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更何況他一個謀士,無兵無将即便是通天的本領也難發揮半分。
銀甲軍頭目跟随張副官多年,他發現一件事有段時間了,現在很猶豫要不要告知張良。
總覺得秦軍突然變聰明就很蹊跷,加上大小姐今天清晨就不知所蹤,許是聽張大哥說大小姐當年的事迹多了...毫無根據的,結合他察覺到的那件事,小頭目總覺得今日局面,肯定與大小姐脫不了幹系。
張大哥說過,大小姐設局的時候,能讓你感覺到一股熟悉的異樣感。
說的就是這種感覺吧,張哥。頭目一邊腹诽一邊靠近張良,如果是大小姐設計,他都能發現的事應該也與事成與否沒什麼太大幹系。
于是他湊到張良身邊,壓低聲音道:“司徒大人,屬下發現了一件事。”
張良點頭,“說來。”
頭目道:“我們似乎被包圍了。”
話音未落,隻聽二人身後草叢猛地一抖,一個異常愉快且大聲的聲音狠狠紮了在場所有士兵的耳朵,“诶喲!這不是子房賢弟嘛!”
随之,一個帶着草帽的身影從草叢裡猛地探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