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瑤伸手晃了晃,衛莊那個臉色一看就是仿佛在審視她、實則背地裡回想着一些事情。
“衛莊?衛莊...衛莊大人!”
衛莊收回思緒,額角青筋一跳,瞬間将主導權握回手裡,“你這些年除了墨家,應該還與其他人有過接觸吧?”
她與衛莊說過手下夜幕的事,雖然沒暴露太多,但衛莊選在此時發問,顯然意有所指。
“是啊,就像你在經營流沙的同時建立逆流沙一樣,雖然混在墨家,但天下風雲未定,我也總要留一手不是?之前也說過,那個情報組織,我花了不少心思的。”
衛莊看着她,面對依舊混沌不明的答案,他顯然并不認可。
“這麼說,你的那個情報組織,藏着不少說不出的秘密。”
白瑤并不驚訝與他的敏銳,正如一開始她所設想的,夜幕之事隻要被衛莊得知,知曉全貌隻是時間問題。
白瑤笑道:“秘密倒是不多,剩下的就考考衛莊大人啦,不難猜。”
她笑眼盈盈地看着衛莊,其實心裡也摸不準,到底該不該讓他知道,或者說、任由他猜到。
衛莊眸光一閃,看樣子收斂了心神,坐回桌案後面繼續擺弄起箭弩,“不論猜的太快還是太準都很無趣。”
白瑤頗為意外地松了口氣,說實話,方才說了那句暗示意味頗為明顯的話後,她有些後悔。
但沒想到事情也未朝着她預料的方向發展,看來...
白瑤看向低頭研究機關的男人,她還是猜對了。
她拽了個墊子過來盤腿坐在衛莊對面,看着他手中擺弄的機關驽,“看樣式不是血衣堡的...秦軍的?”
衛莊點了點頭,白瑤心裡有數了,看着他三下五除二把機關驽拆了個幹淨,鬼谷也教過他們機關術,雖然不比墨家精妙絕倫,但足夠應對這種行軍機關。
“看機簧是公輸家,但為了方便軍隊使用,在最大限度保留殺傷力的同時簡化了機關複雜度,是他們的風格。”
白瑤拄着臉,這玩意她在墨家見得多了,高漸離和盜跖他們前些年去六國戰場上救濟流民時,也會順便把秦軍武器待會機關城給班老頭研究。
衛莊聞言道:“在墨家見過?”
“嗯,”白瑤指了指機簧的前端,“這個跟前些年秦楚戰場上的機關驽大同小異,高漸離他們過去救人時,給班大師帶了幾個回來,是秦軍殺傷力最大的随身機關驽。”
“這麼說,你也會還原?”衛莊看了看她。
白瑤一愣,“不是吧衛莊大人...您拆開的時候沒想着裝回去啊?”
衛莊錯開的目光讓她更加确認,白瑤隻能認命地哀嚎一聲,趴在桌上找那些被拆的七零八落的零部件,好在衛莊把零部件保存的很好,拆解手法沒有破壞原有的小部件。
半個時辰後,白瑤輕輕放回最後一片零件,将工具鉗放在一旁輕輕擦了擦額角的汗,“呼...總算裝回來了。”
她用力伸了個懶腰,看向對面挑燈夜讀的衛莊,心想要不人家怎麼是鬼谷傳人呢。
衛莊感受到白瑤動作,擡頭對上她的目光,又看了看桌上完好如初的機關驽點了點頭。
白瑤噗嗤一笑,起身撣了撣衣擺的褶皺,“得嘞,那我先去睡啦。”
她起身朝裡屋走去,人都進去了又探出個腦袋來,“衛莊,你也别太用功,早點休息啊。”
衛莊并沒說什麼,隻是将燭火弄暗了些。白瑤知道他身後是流沙多年經營的計劃,不好說什麼,先進去睡了。
這一覺睡醒已經是天光大亮,不得不說昨夜那些大起大落實在是折騰人,她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連夢都沒做,一閉眼再一睜竟已過了五個時辰。
每次解毒後她總是睡得很沉,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耳畔還嗡鳴聲不斷,白瑤輕輕翻身起來把腿伸下榻,腳丫四處劃拉找着鞋一蹬,趿拉着往前廳逛遊。
這兩日她住在衛莊帳篷,經常被有急事找他的士兵誤打誤撞地撞見自己躺在原本是衛莊的榻上百無聊賴。
特别是較早或較晚的時辰,她在帳裡正準備休息也不會穿的多厚,常把士兵吓得自行領罰。
對此白瑤非常愧疚,跟衛莊說了之後叫人在前廳和内室中間加上了一層厚厚的隔簾,那簾子就是帳皮材質,雖不太擋光,但好歹隔音不錯。
白瑤一邊揉着酸痛的腦袋一手掀開帳簾,“衛莊,還有飯不?”
回應她的不是像往日那樣安置在一旁泛着熱氣的飯菜,取而代之的一屋子熟悉的面孔,無數道視線落在她衣衫不整的儀态上之後,紛紛受到什麼威懾般地默契躲開。
“...那我再回去睡會。”白瑤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攏了攏衣衫就要掀簾鑽回去,卻被衛莊叫住了。
“已經日上三竿了。”衛莊看着沙盤道。
白瑤這就不樂意了,仗着在座的都是熟人,一點沒含糊地說:“那衛莊大人昨晚非折騰人,晚上不睡還得早起,講不講理嘛!”
赤練似是想到什麼,俊俏的臉蛋突然就紅了,目光閃爍地看着足尖。白鳳站在她旁邊,揶揄地抱着臂等候下文。
衛莊倒是行得正坐得直,神色如常地道:“修個機關驽還得給你報酬不成?”
白瑤撇撇嘴,心說也不是不可以,餘光掃到張良,眼神就冷了幾分。
張良感受到視線與她對視,白瑤還不想引他猜忌,衆目睽睽之下撚了個訣,道:“我對各位要商議什麼不感興趣,此咒術可防隔牆有耳。”
說罷,揮手間一道内力屏障籠罩了前廳,白瑤穿過屏障回了内帳。
想來是人家已經在她醒之前商議許久了,白瑤在榻上打坐,内力方運轉一旬,衛莊就掀開帳簾進來了。
白瑤擡手收了屏障,幕簾前螢光一閃,薄如蟬翼的咒術屏障如螢火蟲般在她的指尖團成一個光點消失不見,她擡眼一笑,“商議完了?”
衛莊點頭,“讓人備上吃的了,洗漱還在老地方。”
“你不必刻意做那種事。”看似無厘頭的一句話,白瑤卻心知肚明,是說她刻意施咒的事。
衛莊從她昨晚的狀态應該不難看出張良給的是什麼藥,知道他會處理白瑤心裡就更不想麻煩。會稽如果是無意而為之,那這次總不會再是搞錯了藥之類的低級失誤。
張良想要銀甲軍,如果她正面阻攔,或許他還敢玩别的損招。這樣看來,她對劉邦的建議果然明智,也多虧顔路先前的指引她才沒選韓王成。
現在看來,就算她也兢兢業業地為了韓非的志向出力,張良與流沙中人終究不會把她當自己人看,非但時刻提防,此次再見已隔數日,無一人向她提過會稽之事,更别提關心她的傷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