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頭人對他們不足夠信任,此次透露的關于韓王孫的消息模模糊糊,隻能拖拖拉拉地安排下此會面時讓他們見一面。
“看來,我們的計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衛莊兄。”離開會面處後,張良長歎了口氣。
相比之下,衛莊對這次的結果顯然更在意料中,“流沙的方法會更直接,子房、對待這種人,威逼往往比利誘更有效。”
但他心裡更清楚,張良的出身注定使他跨不過界。
張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提議道:“此時正值潮起,難得天氣也這麼好,衛莊兄、我們不若延海邊山路回?”
衛莊不在意這些,便換路回去。
潮聲湧動,海岸波光掠影,鳥兒相互追逐,一派祥和。
二人沿着堤岸走,不遠處卻傳來利刃破空之聲,兩股内力一前一後擴散而來。
“咦?”張良駐足,這一帶應該是二師兄的...
衛莊擡眼,與張良分别敏銳地認出其中一股,結合張良今晨的話,一個答案不由分說地出現在二人眼前。
前方不遠的平台空地上積雪消融了一片,陽光穿透雲層淅淅瀝瀝地鋪灑在雪地上,天空依舊有些灰暗。與之相對的,卻有三三兩兩的鳥兒落在四周樹木上,定睛一看,原本積雪覆蓋的樹木竟然抽出綠意,隻有近處内力掃蕩過的枝桠甚至開出花來。
含光被日光逼得顯性,劍花舞動時光華流轉,驚鴻劍鋒瑩潤光澤,兩柄劍相碰時又被兩股内力巧妙分開,碰撞不出一絲狠厲。劍鋒轉動,宛如劍舞。内力卷起積雪,流風吹雪般圍繞着劍氣,漂浮在空中。
内力之溫和感受得出,不是為求勝負的比劍,而是點到為止的論劍。
長劍氣勢輕靈,走勢如龍;無形劍劍氣磅礴,厚德載物,未傷一根草木。
女子收勢時未顧及腳下,腳尖踩到圓石一滑。
“啊...”
向後作勢就要跌倒,電光火石之間由不得她用長劍支撐,卻被人用手臂隔着層層衣料攬住腰身。
顔路将含光背在身後,左臂借了她一個足夠調整姿态的力,卻發覺纖細的腰身依舊壓在左臂上,立刻明白了這個“意外”是被巧妙安排的,自己的手也收不回來了。
“...白姑娘以為,在下的反應可還過關呢?”他笑道。
白瑤仗着顔路謙謙君子必不會起疑,便假勢摔倒,果然得償所願。她古靈精怪地看着地上眨了眨眼,“顔先生這次怎麼沒寫字呀?”語氣中又委屈又有些嬌嗔的意味。
蹬鼻子上臉,說的就是她這種看起來老實乖巧,一旦占了便宜就不撒嘴的小色胚。
顔路無奈地搖頭道:“原來是在下的表現不盡人意,才讓白姑娘出此計策。”
“先生的劍果然特别,劍氣溫潤卻有貴人之氣。”她借着顔路的力不打算起身,還點評上了人家。
顔路自然試過撤回手臂,看來白姑娘的衣裳中還藏着機關鈎住了他的衣袖,“姑娘謬贊,春回之術着實令路大開眼界。”周遭開出的花沒了内力滋養很快凋零飄落,結束了短暫的盛放。
雖然還想捉弄他,但顧全儒門師尊的顔面,白瑤還是悄悄松了機關,腳尖轉了個圈拉開距離,“不過是早年間行走江湖學的戲法,能博先生一歎也算它有些價值了。”
二人正收劍,隻聽一個腳步聲漸漸朝這邊過來。
顔路擡眸看去,意料之中地見到來人,“子房。”
張良拱手施禮,一雙桃花目暗含笑意地看着顔路,餘光掃過其身旁的白瑤,“師兄。”
張狐狸怎麼來了?白瑤正納悶,突然如臨大敵一般偷瞄了眼他身後。
呼、還好沒人...
隻能裝作久仰大名地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小聖賢莊三當家,張良先生。”切,怎麼還能遇見他?
張良立刻會意,“這位是...”畢竟這位和她背後的人自己都惹不起。
“小女子白瑤。”
張良差點被“小女子”三字吓出神,他對白瑤最深的恐懼還是來自血衣堡,聯軍壓境憑一人力挽狂瀾,那時的白瑤豈是英姿飒爽可以形容?卻依舊不卑不亢地平易近人才讓人捉摸不透。
“原來,師兄前幾日所提,是與白姑娘的約定。”張良默默後退半步面上依舊自如地笑道。
很好,這狐狸還算懂事。
一聲嘹亮的啼鳴劃破天際,白鴿碩大的身影朝三人處直直砸過來。白瑤足見輕點一躍而起,給非得太快的胖鴿一個緩沖,鴿爪抓住護腕,肉翅撲騰許久才漸漸緩過來。
這訊鴿,與給墨家傳訊的那隻頗為相似,張良心中一動。
拆下鴿爪上的布條,是夜幕的消息,她要找的人有下落了。白瑤對上兩雙彬彬有禮的眸子,“顔先生、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張良識趣地施禮離開,留她與顔路在亭中對坐。她給顔路斟了杯茶,酒喝光了,還好自己随身帶了些雪頂銀梭。
“白姑娘方才說,有話要對在下講?”顔路抿了口茶問。
她點點頭有些面露難色,“實不相瞞,方才的訊鴿傳來消息,我一直尋找的孩子有了下落,但我要随墨家四處奔波,不知可否托先生幫忙照拂這孩子...”
“哦?”顔路頗為意外,“那這孩子是?”
“是...我徒弟!”
于是白瑤與顔路約定,等晚上小聖賢莊授課結束在茶樓見面。本想送顔先生回莊,卻又怕旁人見了多想,她隻能戀戀不舍地目送顔先生走遠後,飛速朝着訊鴿傳來的地方移動。
距離她上次見阿嬰已經過了快一年,也就意味着扶蘇深入漠北帥蒙恬抗擊匈奴也有半年,鹹陽那位貴人的眼光也該看向别處了。
上次見時,他雖然是尋常人家裝扮,但好歹幹淨得體,白瑤怎麼也想不到,現在這個滿臉污垢衣着破損的野娃娃是他。
“阿嬰...怎麼弄成這樣!”
後半句是沖着送他來的手下人說的,她看着小孩心疼得很,還是先給他洗洗幹淨收拾整齊再說其他。
阿嬰身份特殊,她把孩子安置在夜幕在桑海的據點。
“我想吃燒雞...”阿嬰肚子非常應景的叫了一聲。
他有食欲實在是再好不過,白瑤立刻進山抓雞下廚,就在小據點裡生火做飯。
孩子看起來餓壞了,啃了整隻燒雞。她又讓天香閣桑海茶樓的夥計專程送了點心過來,自己也一起用了晚飯。
酒足飯飽,她開門見山地告訴小孩:“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從今以後就跟着我,我就是你娘親了,别人問就說沒有爹,隻有咱們的時候,叫師傅就行。”母子隻是噱頭,她也不想年紀輕輕給人當娘。
阿嬰看着她良久,什麼也沒問,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這孩子跟天明月兒不一樣,以後的路對他而言,隻會越來越難走。“行啦,别揪着個小臉兒,”她在阿嬰消瘦了幾分的小臉上掐了一把,“晚些時候給你引薦個先生,教你習文的。”
“你不怕羅網找上你麼?”
如果不是屋裡隻有他們倆人,光聽聲音的冷靜程度,很難想象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發出的。
他果然知道羅網,白瑤心想,“我要是害怕,當初就不會去公子府應聘了。”
她隻是提防羅網,才去公子府留了一手,想不到現如今羅網真的已經準備下手了。如果他們對阿嬰的身份有猜測,并派人求證,那真有可能...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即便已經籌備十年,任何人都沒有自信面對羅網從容不迫,在這個盤踞在帝國陰影中,有着數十年根基的組織面前,任何風吹草動,都會進入視線。
但要完成夜幕的使命,這孩子的安全必須得到保證。
華燈初上,白瑤背着一個巨大的竹簍走進茶樓雅間,夥計懂事不多問,關上門她才放下背簍,讓阿嬰出來。
顔路看得出這孩子身份神秘,“這便是白姑娘說的孩子?”
“嗯,一個朋友所托,他還小,我四處奔波不能帶在身旁,所以想求先生留他在小聖賢莊...”她小心翼翼地問。
顔路端詳了那孩子幾眼,雖然看起來年少,但眉宇間的帝王之氣掩蓋不住,一雙瑞鳳目眸光爍爍,是個大有來頭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