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荊轲來了,廚房裡的玉兔包都在瑟瑟發抖。
荊轲敢進廚房偷吃,白瑤就把他的晚飯倒掉。
結果反倒是天香閣的夥計們一宿沒睡,隔天來問是不是鬧鬼了,在外面嗚嗷喊叫地嚎了一整晚。她說是荊轲,夥計更不敢吱聲了。
白瑤到天香閣不過兩個月,老闆是個儒雅得有點過分的男人,見了他白瑤心裡就犯嘀咕,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出來行商。
老闆見了她微微一笑,說自己要出門雲遊,天香閣就交給她打理了。
白瑤連老闆名字都沒來得及問,上午進的天香閣,下午就成了白主管。
管過血衣堡,一年的白大人不白做,天香閣賬目清晰人員不過幾十,進出流水毫無纰漏,現在來了荊轲...她竟有些也想甩手掌櫃。
“喂,小瑤!”
白瑤眉尾一抖,最近她還多了一個代号,敢這麼叫她的隻有荊轲那家夥。
“...什麼事?”
荊轲肩上扛着數包面粉,兩臂還挂着好幾壺酒,墜在下面相互碰撞叮當作響的。他湊過來,“東邊來的夥計說是老闆送來的。”
“哦。”她指了指西廚方向,天香閣分東西廚,西廚制糕點、東廚做飯,“放那邊兒。”說罷就轉身去帳房了,臨走回頭掃了一眼正要趴在積案上偷懶的家夥。
“去幹活!”
“哦——”荊轲拍拍屁股走了。
她按按眉心,得吩咐西廚管好那幾壇醪糟,要用來做醪糟圓子的好東西,可别被荊轲偷着喝了!
過了晌午宮中來人了,夥計把她找過去接洽。
外面站了個藏藍錦衣的男人,劍眉朗目地閣方圓,長得這麼貴氣想來是宮裡人。
她走過去拱手道:“大人請稍後,宮宴所需在下方才命人裝車了,還需半盞茶的工夫,大人不若進來等?”
男人看了她一眼,目光越過去看了看店裡不知何時又開始偷懶的荊轲,點點頭,“有勞。”
白瑤引他進去落座看茶,離開時順便揪着荊轲的耳朵進了後廚。
座上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等裝車結束,留了兩個銅錢便離開了。
關店後,白瑤披上夜行衣兜兜繞繞,去了一間破敗不堪的屋舍。
推門進去點起燭火,照亮屋内一畝三分。
她回身關上門解下夜行衣袍,朝積案後的男人抱拳行禮,從食盒中拿了玉兔包和茶水出來。
“燕丹果然來找他了,巨子打算如何處理?”她問。
被稱為巨子之人示意她落座,用帕子淨手拿起玉兔包端咬了一口,“嗯!不愧是小瑤,難怪荊轲那小子做夢都在流口水。”
“巨子...您别學他叫我啊。”她撅起小嘴。
巨子哈哈一笑,“叫衛瑤不可,‘小瑤’叫着還挺舒服。”
巨子在白瑤幽怨的眼神中給她斟了杯茶,吃盡一小盤玉兔包呷了口茶才開口:“你如何看燕丹此人?”
她苦笑道:“巨子既知我們曾是對手,從我嘴裡肯定套不出什麼好話吧。燕丹此人...想法過于危險,頗為不切實際。”
巨子黑帽鬥笠下傳出一聲輕笑,“說說看。”
“繼秦國滅韓國,兵戈直指燕趙。趙國朝中内亂,李牧下落不明,多半已經無力回天。秦人出函谷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實。燕丹無非行刺秦王,可嬴政已立皇長子扶蘇,大秦鐵騎不會因為他的死亡而駐足,反倒燕國危矣。”白瑤道。
當初她離開韓國何嘗不是如此?如今亂世之末,秦國一統已經是不容争辯的事實。韓國難逃滅國,她北行燕國尋墨家蹤迹,另覓存身之處。
可如今燕趙亦是國難當頭,不出三年也會和韓國是一樣命運。燕丹此舉雖洞悉時局,卻亦是無用之功。
“身為皇子,有些事他不得不做。”巨子歎了口氣。
“是啊...身在君王家,真可憐。”白瑤頓了頓,“但也不能讓荊大哥白白葬送了性命啊...”
巨子握緊茶杯不語,荊轲不是墨家子弟,當初自己極力反對燕丹如此行事,看來也是無用之功,“墨家弟子兼天下愛衆生,此舉引來秦國怒火,燕國必定民不聊生。”
白瑤點頭,“燕丹素有仁義之舉,此次若巨子反對,他想必也不會太過為難您與墨家。”
巨子沉吟片刻,“小瑤,你可曾聽過陰陽家?以鬼谷兄為人,應當不會同你提起。”
又是陰陽家?
“略有耳聞,陰陽家近來有動作麼?”
巨子頓了頓,似乎還在猶豫是否要同她說下去。
白瑤見狀會心一笑,“巨子對我大可不必有次顧慮,如今我雖無法使用内力,但也想為墨家盡些綿薄之力。”
“嗯,”巨子看着她點了點頭,“方才說燕丹之事,我推測這其中唯一的變數,就是這陰陽家。”
“陰陽家蟄伏已久,近來投靠嬴政,也幹起了殺人誅心的勾當。”巨子說道,“陰陽家擅咒術,分陽脈與陰脈,其中陽脈為大統,是陰陽弟子主要修習之術;而陰脈咒術以陰狠詭谲著稱,早在百年前,就已經被陰陽家掌門禁止弟子修習。”
“但墨家如今推測,有習得陰脈咒術的陰陽家人就在薊都之中,而且離太子府很近。”巨子推測。
白瑤沉思,“巨子所說确有可能,我等皆知燕丹之計,保不準陰陽家也有眼線已然知曉。我能幫巨子做什麼?”
“你的任務是盯着荊轲,他是這次行動的關鍵。”巨子笑道:“鬼谷兄若知我讓你涉險,怕是墨家日子就不好過了!”
白瑤一愣,随即搖頭笑道:“巨子多慮了,我不過是個寄養鬼谷的遺孤,先生斷不會因此與多年老友翻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