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甩着身上的土沫子,就聽到邊上一個熟悉卻讨厭的聲音說了句。
“你是狗麼?”
掃視過去,是那個小姑娘很讨厭的家夥。
它自知打不過,卻還是朝他呲牙咧嘴,它和小姑娘一樣,都不喜歡這個家夥。
那家夥卻隻看了它一眼,又看了看很高的那個屋子,就走掉了。
它沿着外牆好容易爬上去,小姑娘卻躺在屋裡睡得正香。
自己蹭到榻前用鼻子碰了碰她的臉,很冷,從未有過的冷!
小姑娘總是暖暖的,特别是手和臉,它最喜歡暖和的東西。
看着阿玄舒适的表情,阿瑤微微一笑,大概就是這麼個過程了罷。
她聽紫女姑娘說過,阿玄當晚突然出現在莊中,把服侍自己的侍女吓得連忙跑去禀報。
“你是狗嗎?”
她随口一說,阿玄的反應卻很大,圓溜溜的虎眼瞪着,似乎有些不滿。
這家夥...怎麼突然聽懂了?
突然想到紫女姑娘還在,她收斂幾分,“紫女姑娘有勞,可否同我講講,近來血衣堡如何?”
“姑娘...你初愈,還是再等些時日也不遲。”
“無妨,”她歎氣,“都是早有預料的事,紫女姑娘大可放心。”
事發後,白亦非與她被論失蹤處置,那些駭人的打鬥痕迹都被一掃而空。現如今,的血衣堡下轄軍權,則暫時收歸王權之中無人染指。大将軍大怒說有别國刺客竟妄為至此,韓王正值用人,便許将軍府管轄血衣堡,從中搜證。
不禁歎息,好在兵權收歸于王,才不至于釀成大錯。
她冷眼一笑,韓王安好算計,知道什麼無足輕重,知道什麼不可放過。
血衣堡沒了,韓國最大的靠山隻能是将軍府。于她,雖然該向将軍府投誠,但姬無夜此人,她終究看不透。
還是苟且偷生的好,時辰未到,還不是算帳的時候。
久居紫蘭山莊終究不是辦法,聽說衛莊又跑去他國處理流沙事務,她便帶着阿玄,連夜離開了山莊。
“也不知事到如今,還能不能聯系上漁叔了。”
阿瑤拉着某隻龐然大物的尾巴,防止它因為玩水掉進湖裡。這是她和蓑衣客會面的老地方,隐蔽非常至今隻有她與她兄長...知曉。
念及兄長,心裡猛地一痛,鼻尖微酸,正要氤氲了眼眶,便被蘆葦深處傳來的搖橹之聲打斷了。
“一别多日,漁叔還是那麼守約。”她将阿玄留在岸邊,隻身登船,竹蒿一點,便向層層疊疊的蘆葦叢蕩去。
“非常時期,大小姐不該貿然與我會面。”蓑衣客垂釣船頭,頭也不回地涼涼說道。
阿瑤揉揉鼻子,“我明白,主要也是擔心漁叔的安危。這次羅網動手,血衣堡在明,夜幕在暗,唇亡齒寒,早已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蓑衣客不語片刻,“我本江湖中人,趨炎附勢擇木而栖,現如今若是将你抓起來送給羅網,恐怕能在秦國官至四品。”
“漁叔會麼?”她笑,“做官能有什麼意思?這種四處打仗的年頭,最有用的就是黃燦燦的金子,秦相呂不韋賤商出身,還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官場啊...說到底還是看錢行事。”
“呵...”船頭人冷笑,“大小姐離開紫蘭山莊确是明智之舉,流沙與将軍府常年不對頭,大将軍如今四處搜人,那裡着實樹大招風。”
阿瑤聳了聳肩,“拜托漁叔了,盡快幫我找一處山間小築,無人問津最好。”
釣魚人點頭,漁船又緩緩靠岸。趁阿玄沒撲上來,小姑娘連忙跳下了船,揮别蓑衣客。
蓑衣客的手段隐蔽至極,不得不說,他選的山間小築地段上佳,毗鄰王都又人煙稀少,地處深山老林卻稀稀疏疏地有幾戶人家散落周遭,既不會突兀,又清淨無比。
真是個好地方。
她已經不止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霸占了漁叔的養老小院,但想想那副在江上漂泊半生的軀殼,想來也不是這麼回事。
有個自己的小地方,就有了不少時間可以安心捋順現下處境。
按着漁叔的意思,似乎不建議自己過早露面,不如說舉目無親,誰也不願搭理她。
也對,血衣堡原本也沒有幕僚,除去将軍府,似乎也沒幾個說得上話的。一群人都死死盯着她軍侯之女的地位,現在白亦非走了,剩下她不就是血衣堡的繼承者了?
女人就是麻煩,還要推脫那些陽奉陰違的婚約提親,當年白亦非的母親在時,也不知如何抵得住那悠悠衆口。
人心不足蛇吞象,風口浪尖上針尖對麥芒的事還少麼?
她溜出來的事衛莊早晚知道,但估計人家也沒什麼興緻追究,畢竟流沙走流沙的陽關道,她有她的獨木橋。
兄長那時對她說的其實是——夜幕就交給她了。
血衣堡不是她的來處,守着一個空殼未免孤單,不若把她兄長多年的心血繼承下來,現在有漁叔在,應該也不算難整頓,隻是萬事還是小心為上。
“哥...”
她輕輕喚着遠去的人,神色中眷戀着,唇齒間婆娑着,身影間尋覓的終究遠去了。
她需要時間,給她兩年,她便出山。
阿瑤從山中來,離開鬼谷,踏入血衣堡,踏入亂世的小丫頭不過總角,終究做不到沒心沒肺。
因為白亦非對她真的好啊,她真的、真的打心眼兒裡珍惜這個大哥,可惜,誰也拗不過強者的捉弄。
從現在起,羅網的人她見一個,殺一個。
在山中養傷的這段時間,她托漁叔找幾個身手好的,去血衣堡幫她取幾樣東西——兄長的雙劍、青鋒長劍“驚鴻”,這是哥起的名字。那時自己隻是随口一提,想不到他還記住了。
衛莊救她那晚情形危機,将軍府來的太快,她的東西都留在了那。現在百鳥根基松動,新提拔的紅枭比之墨鴉還差得遠,在他眼皮底下動點東西還是可能的。
寒來暑往,原以為出山的時候還沒到,意料之外的賓客光臨寒舍,她的計劃變了一變。
“這麼說,你們打算對将軍府出手。”
她飲着粗茶,手中掰開柿餅分給來人一半,“不甜。”
“你打算阻止麼?”
水墨瞳顫了顫,複又恢複平靜如水。她微微一笑,“我可不想成為你的對手,既然有意,我們何不合作呢,你此次的目的,不也在于此麼,衛莊?”
光臨她寒舍的貴賓便是衛莊,她不驚訝,鬼谷傳人總有她想象不到的後招,想找到這裡,怕也不是絕無可能。當然,漁叔那邊有沒有放水,可就說不定了。
衛莊捏着半個柿餅,劍眉凜然,“大小姐近來過的相當好,看來連敬重都免了。”
她輕咳一聲,衛莊什麼人啊,原來自己随口一說的話他還記得,不對...原來那時他醒着!還聯合聶哥哥蒙騙她,真過分。
“怎麼,都過命的交情了,别這麼講嘛?”況且,大将軍那邊她也有此意,并非不可合力為之,“我有一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