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一卷畫集順着耳際被丢了出來,阿瑤微微側身,手疾隔空抓了個正着。
“喲!這劉氏女我見過,半月前尚國公壽宴是請過她爹,家室上乘,樣貌可人。”
她看着手裡的女子畫卷,上頭還标注了生辰喜好,水墨瞳笑盈盈地掃了眼屋内怏怏的少将軍。
“若大将軍是要給你許幾個妾室的話,這裡頭的可都是上上選。”
姬一虎知道什麼都瞞不過她,這小妮子看着年幼,天知道怎麼鬼精鬼精的,他的事總是紙裡包不住火,那雙神盈溫潤的墨色瞳一看,就猜出了□□成。
“真不打算開個算命館?”他接過遞回來的女子畫卷。
阿瑤咯咯一笑,“不開,算錯一卦招牌不保的行當,劃不來。”她順手溜了顆積案果盤裡的青梅,咬在嘴裡喀嚓作響。
“這裡頭的都是些官宦女子,性子雖好,就是太無趣了些,跟莺柳、紅荇她們可比不了,啊、就是上次你說舞跳得不錯的那二人。”
“啊,那兩個舞女。”
“可不是一般舞女!你不知道,那小腰...算了,你還小,不懂這樂趣。”
“除了風月美人,你還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倚老賣老’?”
“...”
姬一虎刻意别過臉,确實除了這些,他好像在什麼方面都略遜一籌。
阿瑤坐在姬一虎對面展開畫卷,“世家小姐未必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看,這個胡姑娘,有傳聞說她的箫吹得極好,不輸燕國雪姬,你不是喜歡聽蕭嗎,她一個人能吹一整天!”
“哎,還有這個陶氏女,聽人說之前偷偷跑去桑海,冒充她哥在小聖賢莊讀過一年的書,雄辯之才頗有名家風範,雖然後來被她娘親揪回來學刺繡了。”
“對了對了,看這個!蘇家三小姐,書香門第出身,閨中之友遍布七國。新鄭城中就沒有她不認識的小姐,自稱‘玥湘君’,據說和鹹陽宗族還有熟人呢!”
姬一虎原本沒什麼好奇,被阿瑤一講,倒覺得生出幾分興緻。本沒成想這些女人有什麼特别,但從她口中,似乎個個身懷絕技,舉世無雙。
“那些女人,真像你說的那麼有趣?”
姬一虎審視着滔滔不絕的某阿瑤,深深懷疑這是她爹安插在他身邊的說客。
“當然,”阿瑤挑眉,“你以為世家小姐的集會都是閑談?這年頭沒點能耐,誰好意思在集會裡露臉?”
姬一虎瞪大雙眼,是他少将軍見識淺薄了?
再看阿瑤一臉:如何,談女人你就比本小姐懂?
姬公子默默閉上了嘴。
“快到中元了,宮裡要舉辦射藝,我爹的意思是,你我二人同行。”
阿瑤喝着茶,“可以啊,那我跟二娘她們說一聲,我們有約在先了。”
“二娘?”
“嗯,就是那個吹洞箫的姑娘。”
中原人最重節日,其中最為隆重的除去除夕就是上元、中元和下元了。韓王愛熱鬧,如今質子使秦,無疑給他服了劑安神湯。
“陛下,今日白小姐和姬公子也來了。”宦官上前于韓王附耳道。
韓王颔首,“代寡人去看看罷。”
宦官喏,退下朝場中央款款走去。
今日到場者皆世家子弟,女子不涉射術,多在場外,阿瑤便成了場中唯一的女子。
她正抓着長弓,羽箭扣在弦上,弓弦未緊,看着遠處朱紅的靶心。
姬一虎在其旁指點,“對,然後張弓。”
阿瑤眯眯眼看向靶子,嘀咕着,“道理我都懂,但是胳膊短啊。”
她拉了拉弓弦,還給姬一虎展示了一下。弓弦都緊不上,這怪不得她。
姬一虎瞅着她這豆丁身材,無奈道:“那你張弓拉緊。”
他伸手搭住羽箭摁緊在弓弦上向後拉,心裡卻一驚。
原以為這家夥力氣小,卻未想他拉弦的手沒感受到絲毫不穩,整張金弓仿佛被澆築在青銅柱中,任憑他用力,居然穩得紋絲不動。
内力根基不穩,蠻力倒是挺大,阿瑤感受着手中金弓的力道心說。
“嗖——”
羽箭離弦,在場中劃出一道潔白的弧光,當得一聲,結結實實地釘在靶心旁。
阿瑤一瞅,這也沒中啊,胳膊肘頂了頂姬一虎腰際,“射術不行啊,姬公子。”
“是你張弓,哪有别人張弓自己射的?本公子有沒練過?”
“哦,那還是你不行。”
“你!”
“啊啊,王上侍從過來啦。”
瞟到朝這邊微笑的侍從,阿瑤暗用内力,偷偷拉了姬一虎一把。姬一虎就像個陀螺,被整個轉了一圈,擡腿要踢她,卻被阿瑤擡另一隻腳在後頭擋住了。
“白小姐,司徒大人。”侍從行禮,阿瑤二人還禮。
“王上口谕,卿等前來,吾甚欣悅。寡人在朝,多拜大将軍與白卿高見,望後生可畏,卿等自知。”
“是。”二人颔首。
侍從笑盈盈地施禮回了。
阿瑤覺得沒勁,跑到場外找她的胡二娘、陶氏女去了。女兒家的話題可就多了,她不通樂理,又沒遊曆七國。聽她們講那些絕世樂人和七國見聞,阿瑤總能品得津津有味。
中元射藝直到天将将黑,便有宮人擺上積案,上頭是竹條和素色薄紗,還有鲛人燭和筆墨,都是天燈的材料。
放天燈的習俗在雲夢也有,用來祭奠死去的親人戰士。阿瑤從小就會這種玩意,别人還在支竹條的時候,她就紮好了數盞。
不情不願地給眼巴巴盯着的姬一虎一盞她覺得醜的,其他都分給了女兒家。手裡省了一盞空白的,抓着筆想着要寫什麼。
“東風來,天燈起——”
宮人在喊了,場中天燈紛紛升天,阿瑤忙沾了墨,花了血衣堡的圖騰上去,臨離手,還在角落裡加了幾支翠竹,底下畫了一隻正酣睡的小老虎。
“你畫了什麼?”
姬一虎湊過來的一瞬,阿瑤指尖用内力一揮衣袖,天燈迅速地升了上去,很快追上了“大部隊”,一同順着風向朝城外飛去。
“姬公子,”她樂呵呵地轉身,“剛剛風大,你說什麼?”
姬一虎鄙夷地盯着她,當他是傻子不成?
“哎呀,”阿瑤忙擺手,“中元安康中元安康,姬公子快許願,一會兒飛遠啦!”
說罷,小姑娘雙手合十,同别的官家女子一同颔首許願。
姬一虎隻得作罷。
鳥飛返故鄉兮,狐死必首丘。
魂兮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