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天燈就到了晚膳時分,筵席一散,車水馬龍皆湧到新鄭城中央大街上各回各府。
阿瑤在宮門口拜别姬一虎,臨走時總覺得不放心,叫住了他。
“姬公子,近來新鄭城晚間不安定,早些回府罷!”
姬一虎擺擺手,留給她一個一場潇灑的背影,轉身就上了馬。
馬兒朝着西南方去,阿瑤見了也松了口氣。那是雀閣的方向,将軍府的地盤。
馬車出發朝着城外行駛,阿瑤飲着茶,近來新鄭城确實不安甯,尤其一到夜裡,就有人莫名其妙地消失。
一開始報到官府,府吏隻道是那報官的老翁看錯了,她當時恰巧路過,待老人家走遠了追過去一問,才知道他兒子失蹤了。
跟着老翁一路到他家附近,阿瑤皺眉,這一帶的街巷布置異常錯亂,陰影相當多。
老翁說他兒每晚都走他們腳下的這條路賣菜回家,五日前莫名其妙地沒回來。他挑燈倚門等了一宿,卻沒等到兒子回來。
後來這一帶陸續又有幾家子女夜間出門後再未出現的,鄰裡間怕得很,他才自告奮勇去官府報官。
“可這...哎!”
老人家歎了口氣,風吹日曬的臉頰上滑過一道淚珠,他立刻擡手擦了,臉轉向阿瑤看不見的方向,深深歎了口氣。
阿瑤看在眼裡,兒子沒了,對這樣的尋常人家就是沒了頂梁柱。老翁年近古稀了,哪還有力氣幹活?
可氣啊,一年前太子被俘,韓王傾血衣堡、将軍府、禁軍之力保他兒平安。如今尋常百姓兒子失蹤,官府卻拒不受理。
後來她走訪了那一代所有的有丁口失蹤的人家,又在陋巷間轉了小半日,堪堪記住了線路才離開。
回到今日,已經十日之久。
她叫停馬車,翻身下車告知車夫前行回去。
“大小姐,侯爺有命,今日務必早些回府...”
“你去幫我帶個話,我有些感興趣的小事要處理,晚膳不用等我了。”
沒等車夫再開口,白大小姐幾個騰挪,就消失在了彎彎繞繞的小巷中。
月色當空,阿瑤咽下最後一口燒餅,拿帕子擦了擦嘴揣進懷裡,抱着長劍隐藏氣息站在屋檐下的陰影中。
想不到啊,都過了這些天,官府居然還沒審理。
她剛去附近人家問了問,昨天也丢了人,是在新鄭獄當差的獄卒。
阿瑤好奇問他們,官吏丢了都沒人找?
老翁為首的鄉裡苦不堪言,有一個血氣方剛的壯年硬着頭皮說了原委。
“半個月前,新鄭獄那邊,據說有個大官花錢要把自己殺了人的兒子接出去,典獄長收了好處就要放人,被正當班的順子見了。
順子說他為官貪污,要去上級那告狀,那個典獄長聽了立刻往他手裡塞了顆金豆子,說讓順子早些回去休息。
後來,順子在家待了半月,典獄長也沒叫他回去當班,原打算今日去問的,誰知昨天晚上竟然...”
阿瑤了然,怪不得沒人管這事。她安撫了幾句,叮囑這附近的鄰裡間相互告知,今夜家家戶戶都要至少有一個壯年男子,關緊門窗千萬别出門。
之前與她說此事的老翁在這一片很有威望,百姓原不信這個未及笄的華服丫頭,老人家說了幾句,也都紛紛點頭應了。
她看着頭頂圓月,這一帶有血腥味。不是殺雞殺豬的獸血,更純淨,沒有臭味,是人血。
雖然味道極淡,但她鼻子太靈,某一刻風向正好,就能聞到那股似有似無的腥甜。
那些失蹤的人,應當是死了。
可奇怪的是,這一帶的巷子極窄,有的地方,道路兩側堆滿了鄰裡的簸箕大缸,不要說跑,連健壯些的男子想通過都費些力氣。
什麼樣的犯人,才能在這樣錯綜複雜的地段快速犯案?
一共失蹤的十人裡,多數是身強體壯的男子,沒有太小的孩童,也沒有太老的翁翁。
按照這個規律,很少有夜路截人,對這些最不好下手的人出手的。多數都想着對婦孺老幼伸出魔爪,這次的犯人很不尋常。
可疑的不僅這些,不論如何,這些失蹤者一定是被擊殺後立刻帶離了現場。
因為,不僅石闆路上沒有絲毫血迹,就連容易被濺到血的暗處都幹淨無比。
像無聲無息的殺死一個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封喉。可是,以封喉的出血量,這個巷子中多數地方來看,兇手與失蹤者之間距離不到三步,一定會被濺到不少血。
若是這樣,不論如何離開都會引人注目,又是怎麼做到悄無聲息的?
憑空消失的成年男子,悄無聲息的行兇,過于幹淨的現場。
九公子沒走就好了,這案子交給他,也不至于有十個人失蹤了。
阿瑤看着空中圓月,雙耳捕捉着附近的風吹草動,九公子據說聰慧絕頂,總能從常人看不到的角度,推演出兇手的下一步,守株待兔。
正屏息以待,忽而空氣中的氣味一變!
阿瑤一挑眉,來了。
石闆路上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粗布遮頭的男子肩挑擔子,裡頭稀稀兩兩的剩下幾顆蘿蔔。
男子身後的陰影中,一股裹挾着極淺腥味的氣息悄然而至。
剛入巷口時相隔三步,這會已經基本貼着後腦了。
阿瑤冷眼旁觀,隔着一條巷子,透過破屋之間的縫隙盯視着對面的動靜。
隻見,先是那男子挑着擔,步履疲憊。竹扁擔豎着,一頭在前墜着個筐,一頭在後墜着個筐,竟有一個小孩站在其中。
阿瑤挑眉,定睛一看,那不是小孩、而是個蜷縮在竹筐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