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鄭城的花樹都謝了,一陣又一陣寒風刮過,紛紛殘葉掉落,剩下一根根枯枝。除了韓王宮,春色已盡。
韓王宮中有塞外請來的園藝宮人,專司奇花異草,那些名貴的花樹迎着寒風依舊郁郁蔥蔥。若說其中最美最豔的,就是紅蓮公主寝殿後的那顆巨大的櫻樹了。
櫻樹根須茂盛,而這棵更是大的出奇,整棵櫻樹盤踞在湖心島上,隔着百丈湖水,都能聞到屬于青澀枝葉的溫軟香氣。
“你要走了?”
紅蓮公主握着鍊劍,那是曾經紫女姑娘的兵器,被贈予她了。這話中如此不舍,顯然隻能對一個人說。
“是的。”
“...是和什麼樣的人決鬥,這麼重要?”她其實根本不在乎,她隻在乎這個男人會不會受傷,其他無關緊要。
公主沒能等來她想要的回答,或許是不希望她有危險,或許是一個不希望她知道的人。她歎了口氣,莊不想說的,自己就不問了。
“那...你會回來看我麼?”九哥哥走了,小良子也要走,偌大的皇宮即便隻她一人,她從未害怕過。可這個男人要走,她的心,似乎也被一起帶走了。
她不屬于流沙,就是不屬于他,于他而言,或許在那雙鷹灰色眼眸中,從來都沒有自己的位置。
“或許不會。”
一襲芬芳卻刺骨的寒風刮過,桃花發簪随風抖動,櫻樹又落了幾片葉子,湖心泛起點點漣漪。刮入那片柔軟的心湖,卻心寒意涼。
“阿嚏!”大小姐房間今日有些喧嚣,許是風太大,許是人心浮躁。衛兵不着痕迹的往遠挪了兩步,上次大小姐如此風風火火,推門時門邊的守衛,面罩都被大小姐身法掀起的巨門拍碎了。面罩很貴。
阿瑤今日起來便開始收拾東西,時間過得真快,那一天原來這麼快就到了。
衣裳多帶幾套吧,原來那些估計穿着有些小了,可這...穿着幹活也太心疼了。現在去做肯定就趕不上了,哎呀、真是失算了!
凝血藥品就不用帶了,跌打損傷的基礎藥材她備了一份在自己的院裡,應當還能用的。
抓起青鋒長劍,小姑娘飛身出去兩扇巨大的房門果不其然地拍向守門侍衛原本的落腳處。她一路跑到書房,推開門果然在。燭火昏暗,她哥正在處理公文。
“哥...”
“以你現在的實力應當不需要那群廢物同行了,速去速回,否則...”
小姑娘立刻明白,老規矩,“半月之内不許出門,知道啦哥,我走啦!”
青色的身影飛出書房大門應聲而關,不過一會,又吱呀呀開了條縫,阿瑤笑嘻嘻地擠進個小腦袋,“哥,不許派人跟蹤!”
白亦非按了按太陽穴,“再吵就别走了!”
“小氣!走啦走啦,等小瑤兒回來給你好好揉揉啊!”
血衣堡外,軍營的各位副官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們的大小姐背着巨大的包袱跑到馬廄,拉了自己的坐騎——并不想長途跋涉的小棗,轉頭掃視了一圈,各位紛紛避開了目光。大小姐滿意地點點頭,翻身上馬,小腳踢踢馬腹,棗紅馬揚起蹄子赤色閃電般得跑出了血衣堡。
韓國地域狹小,從國都到國境駕車也隻需五日。阿瑤一個練家子,自然無需種種安頓之事,白日策馬在官道上行,晚間露宿林中。
韓國的初秋并沒有很冷,晚風吹襲下,白日的炎熱被一股一股的清涼取代。涼爽的時節總催促着人快些啟程,阿瑤也偏愛這股晚風,便日夜兼程,隻三日不到便趕到了韓國國境。
她打了個響指,身後不遠處立刻出現了幾個身影——血衣堡暗衛。
“你們回去罷,順便給我哥傳個話,等我回來。”
人影瞬間便消失了,幾股氣息不出一次吐納的功夫,便全都撤離留下自己一人,伸了個懶腰,這幾日披星戴月的,此刻終于是趕過來了。現在過了城關,便算是離開了韓國。
剛出城關,倏地感受到一股久違的氣息,阿瑤朝着官道邊上的人微微一笑。
“許久不見,衛公子。”
衛莊正靠在官道旁的古樹邊,一匹毛色烏黑的駿馬在旁吃草。阿瑤牽着小棗過去,也将馬缰繩拴在一棵樹上。
偷偷打量着衛莊,今日他不再是一身流沙中的打扮,而是時隔三年再次穿上鬼谷的弟子服,蛟紋發帶腦後一系,俨然仿佛時光倒退回數年之前,一時間叫她有些恍惚。
這數年時間,似乎并沒在衛莊身上留下多少痕迹,當年的弟子服如今依舊合身,隻不過眉眼之間,卻多了幾分炎涼。
反觀自己倒是精緻,一襲鴨青衣裙,廣袖束于墨色暗紋護腕之中,單層裙擺過膝,裙擺間是月白绔,玄鐵短靴。比起鬼谷中人,倒是更像白亦非幾分。
“衛公子好預測。”阿瑤挑眉,她掐着日子算的可沒算衛公子的行程,二人在此相遇,隻可能是對方在等她,看來,她的面子也大了些呢?
衛莊看了她一眼,“猜不出,怕是要對不起師傅他老人家了。”
二人騎馬東行,一路無話。
阿瑤到韓國也快一年,回首過往才驚覺,似乎除去半年前紫蘭軒那晚,她幾乎沒出手管過衛公子的諸事。時間過得真快,三年,鬼谷弟子的最終試煉竟來得這麼快。衛莊不語,她明白,一方面是她血衣堡的身份,另一方面...怕是還在對先生的授意不滿。
“衛公子...其實不說也無妨,流沙如今養精蓄銳,所有勢力撤離新鄭。”她看向衛莊,“九公子使秦日久,宮中的紅蓮公主處境很不易。”她記得這位公主殿下,壽宴那次,似乎是心悅衛公子的。
“前幾天我進宮轉了轉,她看起來很心不在焉。”她補充。
衛莊挑眉,語氣并不友好,“對她出手的話,血衣堡還是慎重的好。”
阿瑤捂臉,她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如今她的身份,說什麼都沒用。
“血衣堡不是将軍府,我們還沒無恥到那個地步。”語氣也不善,以前就算了,如今她可是血衣堡大小姐,哪能容忍别人說這些?
衛莊頓了頓,似乎未料到她會如此語氣,看來有些人也不是兩年前的燒飯丫頭了,大小姐養尊處優,語氣也硬了。然而,這與他何幹?
衛莊去更遠處休息了,顯然不想與她說話。阿瑤坐在原地,無聊地撥弄火堆。這次回鬼谷路程長時間趕,她不想帶着阿玄長途奔襲,就把它留在城外樹林了。誰知她這麼惹衛公子厭,真是...讓人有些難過呢。費力不讨好,說得就是她的處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