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傷筋動骨一百天,阿瑤今夜累得很,拖着劇痛的左肩連夜乘快馬返回血衣堡,還要盡量掩人耳目盡走偏僻小路,下馬時粘了一身樹葉。
“吱呀——”
關上房門,緩緩褪下夜行衣摘下面紗,全程小心翼翼地不牽扯到左肩實屬困難,小姑娘吸了口冷氣地換好衣裳,将夜行衣丢到一邊積案底下,轉而伸手去摸立櫥上的跌打酒卻摸了個空。
“誰?嘶...”
快速起身難免牽扯到左肩,不過看到那雙淡血色眸子時,阿瑤難以覺察地松了口氣。
“...哥。”
白亦非手裡玩弄着跌打酒瓶,不客氣地坐在積案前,餘光掃了眼沾血的夜行衣,“說過不要追,還偏以身犯險,你死了,與本侯的約定自然也一筆勾銷,到那時流沙的存亡...就在本侯一念之間。”
白亦非盯着她,房間昏暗,他眼中的腥光更盛。
阿瑤立刻服軟,“當時紫蘭軒中燈火昏暗,情況混亂我...沒看清你的意思...”
“哦?”尾音上揚,是不信。
她無話可說,白亦非那時确實暗示她不要去追了,事實如此。她并不擅長歪七扭八地編造借口。好在除去玄翦與縱橫,沒人注意到她的身份,否則今夜便不是白亦非到此質問,而是她去地下冰窖請罪了。
“...我錯了。”
簡單直接毫不拐彎抹角地承認錯誤才是其一貫作風,即便知道面臨的可能是毫無回旋減輕的狂風暴雨,委曲求全的話她依舊說不出口。
血衣堡沒有對或錯,隻有服從或着違背,她清楚這一點。
利用她的自始至終,先生從未将她看作鬼谷中人。她不過是恰好出現在手邊、用着最順手的一顆棋子罷了。
白亦非對面前不喜不悲平靜等待暴風雨降臨的小鹿提不起興緻,她與自己血脈相連,卻偏偏如陰陽兩極,是截然相反的性子。
白亦非工于心計,她卻甘願作顆棋子;白亦非渴望強大,她則無欲無求。靠得越近,二人之間不可磨合的嫌隙越明顯。
“罷了。”白亦非按了按眉心,當啷一聲丢了柄匕首給她。
阿瑤下意識以為白亦非要她自裁,後來在對方鄙夷的眼神中理解到...
哦、原來是要她的血。
匕首刺破指尖,指腹輕推之間,紅玉手钏般的血珠順着指尖滾落到準備好的白瓷瓶中。等一指高的瓷瓶盛滿,阿瑤将指尖含在口中,一手把瓷瓶遞給白亦非,對方收下便離開了。
這便是她與白亦非指尖的交易,說來怪事,堂堂血衣候竟也會受制于蠱蟲。她原本不信世人傳言,說血衣候是個喜食鮮血的怪物,說血衣堡的秘傳功夫邪門至極。傳說嘛,多半被無知之人神化。
可事實擺在面前,白亦非當初一眼認出她,似乎就是因為其對血液超出常人的敏銳。
具體的她從不過問,因為在這樣一個地方,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死。
好在白亦非還算有底線,他對新鮮血液的要求很高,别說死人、連病秧子侯爺都看不上。多虧這道堅不可破的肮髒底線,保住了她的命。
白亦非對她血液的需求量憑她多年制藥的經驗看,比起服用更像是拿去試藥。所以她暫時不擔心自己的死活,因為比起白亦非,這新鄭之中最可怕最緻命的,是鬼谷傳人的“膽大妄為”。
就今夜,她在玄翦劍下流的血,就遠比這小小一隻瓷瓶多得多了。
次日。
春光大好的日子适合出遊,但不适合血衣堡大小姐出遊。阿瑤揣着小手坐在房中生悶氣,白亦非禁了她足。
小姑娘就這性子,真正理虧了一聲不吭甘願承受最壞的後果,但理直氣壯時,她就是最能鬧騰的那個。
“來人啊...來人啊...來人啊——”
血衣堡大小姐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靴子踢到一邊,整個人在受白亦非習性影響下過于寬敞的卧榻上打滾,沒錯,确實是足夠打滾。
門衛進來後抱拳立于門旁,阿瑤不管他繼續滾,直到撒歡太過,整個人“撲通”一下摔到地上,門衛的身形緊張地顫了顫。
“...小姐。”
聽着阿瑤一撅嘴,血衣堡的衛兵怎麼回事,她就是把房蓋掀了估計也隻會這一句。
哦對了,還有一句:
是。
呵呵,太妙了。
阿瑤無聊地朝他擺手,“百香樓今日特供的棗泥糕,去買半斤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