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紫蘭軒還有一段路程,阿瑤翻身落在屋檐暗影下。方一落地,強烈的心悸就似隻巨手握住整顆心髒,窒息感翻湧入氣海,天旋地轉之前,手腕一轉長劍支撐才堪堪穩住身形。
...是玄翦。
魏家莊的殺氣曆曆在目,兩年前還是聶哥哥與衛莊共同面對,今夜此情此形,有些棘手。
流沙的部署她基本清楚,紫蘭軒便是其在新鄭城中的根基據點,韓九公子、衛莊、還有一位名喚紫女,是個紫發絕色的女人,近來張相國之孫張良子房...似乎與流沙也頗為親近。
可惜了,如今衛莊還不知她在這此地,若他知道了,自己怕少不了被一頓奚落。
如何奚落?
說她不該來此,說她蠢,說此地危險?
都不是。
定是說她多管閑事...
像她這般任勞任怨還要被人數落,真是犯...诶喲,不可說髒話。
體内鬼谷玄寂的反應極強,紫蘭軒内殺氣四溢。
她兄長在裡面,玄翦怕是夜幕幫手。能同時抵抗這兩個人,整個韓國都找不出一個,更何況此刻已經與百鳥消耗過一輪的衛莊?
她擡手緊了緊面紗,活動了活動手指,抓着長劍便輕身過去了。
“铛——”
無名長劍與玄翦雙劍攪在一處,火星燃盡前的微弱光亮照清了面紗上的菱花暗紋。
阿瑤收劍,擋在剛從屋頂被一劍擊落在地上的鬼谷傳人身前。
今夜月色不好,她又裹得太嚴,隻露一雙杏目在昏暗的空間中炯炯發亮。
雖感到一股盯視,但她有絕對的信心,這個距離,就算是聶哥哥也吃不準是不是她,更何況重傷的衛莊?
“你!”
玄翦看向身後的白亦非,對方則沉浸在與玩火的百越美人、赤眉君門客——焰靈姬,的對弈中,連眼神都沒施舍他一個。
阿瑤不敢于身後那道如有實質的目光對視,雖說不會被認出來,但被認出的話...會死的吧...絕對。
小姑娘腿肚發軟,不敢大開大合地運用鬼谷吐納術,害怕被看出破綻。内力隻附于長劍上,集中于與玄翦雙劍撕咬的焦點。
“鬼谷傳人...也會用這等下作的車輪戰?”
聽得玄翦質問,阿瑤以為他把自己錯認成聶哥哥了。此刻月隐雲後,周遭隻能堪堪看清一個模糊輪廓,可僅憑剛剛那一劍,竟能視出她一身的鬼谷内功...
好可怕的男人。
阿瑤耳朵一動,屋頂瓦片傳出細微聲響的同時,立刻隐去全部氣息遁于陰影中。
微風拂過,雲走月出。
一襲白衣執劍的身影逆着月光出現在殘垣之上,陰影中的杏目微微瞪大,她萬沒想到今夜此行竟然會見到他。
聶哥哥,你來了阿瑤便安心了。
感受到白亦非的瞪視,阿瑤打了個寒顫,立刻順着寒冰藤蔓大開大合之間“故意”破壞的紫蘭軒外牆縫隙中擠了出去。
“呼...”
剛找到一個屋檐落腳,禁軍立刻把紫蘭軒為了個水洩不通。阿瑤一條大拇指,自家兄長好算計。
“是禁軍啊...原來大将軍也來了。也對,逢亂造勢才是将軍府的一貫水準。”
未待她感慨完畢,那道熟悉的藍白身影流光般一躍而出,隻留下一道殘影,玄翦随即緊追而去。雖看不清身形,不過肯定,衛莊被救走了。
若是玄翦窮追不舍,聶哥哥雙手被占,隻能用奇門術遁走,二人安全離開的可能性算起來...有八成。
樹葉飄落在屋檐上,夜行之人已經追去了。
她的任務便是為鬼谷傳人擋那不足兩成的變數,真是個聽起來簡單的任務。
屋檐之上月色籠罩,不同于阿瑤方才栖身之地,此處是無險可守,是絕對的正面戰場。
玄翦抱臂立于屋頂,手中一左一右是黑白雙劍,鷹目緊盯着漸遠的身影,“八門遁...有點意思。”
男人肅殺的劍氣籠罩腳下的樓宇的一瞬,阿瑤便知道自己暴露了。
“壞了...”
話音未落,剛剛見到的那柄白劍破空朝着頭頂直劈下來。
内力聚于足尖,生蓮步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夜行之人現身在屋頂,隔着面紗輕/喘之間冷汗已經浸濕了單薄的夜行衣。
“哼。”玄翦站在不足十步之處,對于高手而言,這樣的距離無異于探囊取物。
獵人的殺氣包裹住整片屋頂,小鹿仿佛被卡住喉嚨,恐懼織成的羅網之下,隻要微微掙紮,頃刻之間便會被碎屍萬段。
“你不是夜幕,你是鬼谷的人。”
玄翦俯視着因恐懼站不起身的身影,言語之間嘲諷刺骨,“有趣的是,鬼谷曆代隻有兩名弟子,那麼你的身份...一定很有趣。”
白刃在腳邊的橫梁上随着主人步伐發出凄厲的嘶鳴,火花輕濺。男人停在了距離阿瑤還有五步之處,似是發現了什麼,他嗤笑一聲,“原來是個女人。”
阿瑤右手握緊長劍,掌心浸出薄汗,從未想過兩年前縱橫面對的是這等殺氣,她很确定,對方在她面前釋放的殺氣不足方才在紫蘭軒中的一半。
“尊夫人也是女子,閣下莫非瞧不起我?”
一句話輕飄飄地觸及了龍之逆鱗,黑劍劃破了她前襟領口的夜行衣,一道血痕立刻綻放在纖細的脖頸上。阿瑤咬緊下唇,左手捂在脖子上,她很清楚提起那個人的後果,她不需要想那麼許多,隻需要拖住這片刻就好。
為這片刻,付出任何代價都太輕了。
“原來你在求死...不、你希望再耽擱片刻,這樣...他們就能從我手中逃脫?”玄翦冷笑,“愚蠢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