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阿瑤騎在馬背上,一手執缰繩,一手握劍,握劍的手卻抖得厲害。馬兒平日吃阿瑤精心配置的精飼料,腳程極快一晃神的工夫就到了雲蒙山腳下。
翻身下馬,系馬入山。阿瑤握劍的手從未如此顫抖過,她靠在一棵幾人合抱的巨樹下,右手緊緊抓着左腕,才抑制住了些。
“我不殺人,不殺人,一會、一會阿瑤就敲暈他們就好了,沒關系,用生蓮步法一定沒問題。”
她強行穩住心神,再往更深處走。
雲蒙山中的血腥氣很重,從山路走了沒多遠開始,腥味就順着山風迎面吹過來。
阿瑤平日裡殺雞宰兔不在話下,血的味道她聞得多了,可是這次她卻有種莫名的直覺,這股味道——是人血。
她走得腳步虛浮,在靠近山寨時,不小心踩中了陷阱,周遭頓時銅鈴聲大作!
“這!”阿瑤連忙輕身上樹,她前腳剛落在樹上,一大夥山匪就從寨中湧了出來。
小姑娘哪見過這些兇神惡煞,跟那些滿臉橫肉的家夥比起來,她正在質問自己為何當初認為衛莊長得兇!
阿瑤咬住自己微微泛白的食指指節,定住心神。
怎麼還有這麼多山匪?以聶哥哥和衛莊離開鬼谷的時間算起來,現在即便遇到了麻煩,這些小喽啰早就該被收拾幹淨才對。
先生教過她,越是混亂的時候越要保持心中清淨。将腦中的疑惑全都抛出去,阿瑤摸了摸腰間的藥粉,是她前幾日偶然間尋得一株草藥,問過先生說磨成粉末誤入眼中會使雙眼灼燒,目不視物一炷香。
趁下面山匪分散開轉入林中,小姑娘輕輕翻身下樹,正要往寨中走,一隻粗粝的大手從樹後伸出來,卡住她的喉嚨将整個人掼在樹幹上!
“唔!”
阿瑤雙腳立刻離地,一手握着藥粉,長劍已經落在了草叢中。
“喲,我當時什麼貓貓狗狗,原來是樹上藏了個小美人兒!”
一張獰笑的臉湊到眼前,阿瑤眼中淚水一下就被逼了出來,難以忍受的惡心味道從這個男人的身上傳出來。她手中藥粉一揚,那人滿臉都是白色的粉末,頓時慘叫一聲松開了對她的鉗制,在草叢中滾來滾去。
“咳咳咳咳”阿瑤捂着脖子坐在邊上,左手立刻去摸草中長劍,拇指按在劍柄上一摁崩簧,長劍出鞘!
小姑娘顫顫巍巍地拿着豎起來快到她胸口的長劍支撐身體,看着地上扭動的惡心家夥,轉身就往寨中去。
沒走幾步,她才想起手中的藥粉,一看竟然用了九成,剛剛太害怕她幾乎全撒了。
“這邊有人!”
阿瑤如同一隻受了驚的貓兒,頓時提起了長劍,看着面前一人高的草叢被一柄血液凝固在鋒刃的長刀緩緩撥開。
她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這血是聶哥哥的,他殺了聶哥哥!
“噗——”
等溫熱的液體緩緩流到阿瑤的手上,水墨色的瞳仁才緩緩恢複光亮,男人驚慌地張着嘴,喉嚨裡嗚咽着,緩緩向後倒過去。
“啊!”她連滾帶爬地往後挪動,卻聽到越來越多的腳步聲靠了過來。
跑不掉了,隻能...
阿瑤腦中仿佛有口鐘在響,心跳快的要讓她窒息,她隻想到了一種結果,她隻能...殺了這些人。若被抓住,一定生不如死。
躲過迎頭劈下的一刀,長劍直直刺穿了大漢的腹腔,筋斷骨折的震動順着長劍瑩白的劍身傳導至阿瑤的手中。對方在錯愕中斷氣倒下,阿瑤慌亂地爬起來,運起生蓮步法轉到另一個山匪的後心。
淚水像決了堤,随着長劍刺進那人的後心,争相湧出了顫抖的眼眶。
原本圍上來了七八個人,死了兩個弟兄,頓時不敢輕舉妄動了。沒人想象得到這個看起來還沒比手中長劍高多少的小鬼,剛剛怎麼殺死了那兩個膘肥體壯的成年人。
阿瑤一邊用左手袖口拭淚保持視野清晰,右手劍緩緩指向離她最近的那個人,“你也想試試麼?”
被點名的大漢轉頭啐了一口,“他奶奶的,老子今年三十六,什麼時候被一個黃毛丫頭威脅過!”
他從腰後抽出似是切菜用的菜刀,還沒來得及擡頭,就含恨倒下了。
阿瑤将長劍緩緩拔出來,左手丢掉了藥粉瓶,在袖口中緊緊攥拳,指甲劃破了掌心,銳利的刺痛抑制住右手和聲音的顫抖,“今天你們...有沒有見過兩個少年人,人在哪?”
一句話不斷地重複,周遭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
直到最後一人。
阿瑤手指僵直地握着長劍,素色的衣襟上幾道血花刺目地紅,她站在剩下的那個看樣貌剛剛及冠的男子面前,重複着,“今天,有沒有見過兩個少年人,人在哪?”
男子丢了手中的短劍,雙腿一軟坐在地上,“見、見過,别殺我、别殺我!”
水墨瞳中終于恢複了星星點點的光亮,阿瑤将長劍插在地上,“說罷,我真的...我不願意殺人。”
那男子說,今日早些時候是有兩個未加冠的少年人來過,但是被首領擒住了。
蓋聶與衛莊修習縱橫劍術,這次雖說是初次下山修煉,但總歸不會敗給山匪頭頭。那人回答說,雲蒙山首領是個天生異相的怪物,喜歡酒和女子,生性殘暴卻是用毒高手。
提到用毒,阿瑤就明白了。如果正面對抗,這窮鄉僻壤沒有人可以在聶哥哥他們手底下讨到便宜,可論起下三濫,就戳中鬼谷傳人的弱點了。
阿瑤按着約定放了那人,見他朝山下跑遠了,她才轉頭看向山寨大門。
夜風起,周遭的血腥氣被吹淡了許多。阿瑤看着月色下瑩白如初的長劍,仿佛剛剛出鞘一般,鮮血并沒有幹涸在劍身上,而是順着劍身的暗紋流下,潤濕了插劍處周遭的土地。
她的手已經不抖了,但是心卻好像被一隻巨手緊緊攥着。最初那個男人卡住自己喉嚨的窒息感依舊沒有消失,小姑娘心裡很清楚,她不能猶豫。
因為一旦猶豫,就再也拔不起面前這柄長劍了。
現在得知聶哥哥他們沒事,更不應該放松。
重新拔起長劍,阿瑤拖着步子繞至詢問出的山寨關人之處。周遭卻有些古怪,連一個看守都沒有。阿瑤心中有疑卻隻想到以身試法這個爛法子,摸進牢房中一間一間地搜查,卻發現裡面全都是些及笄前後的女子,問她們有沒有見過兩個少年人,卻都受驚似的用力搖頭。
不在這裡。阿瑤心中升起一個不妙的念頭,她借着月色往寨中燈火通明處轉過去,在一幢比周遭屋子更高大的房子外頭繞了好幾圈,側耳聽聽,裡面隐隐約約地有樂聲傳出來,再仔細聽,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正聽的仔細時,阿瑤大意了一瞬,竟沒注意到月光之下從後面默默靠近的巨大影子。
“嘭!”
“老大,就是這個小鬼,殺了我們七八個弟兄!”
阿瑤被人狠命地摔在地上,長劍被奪了去,手裡沒有任何可以抵抗的物件。她摸了摸蹭破皮的額角,爬起來瞪着剛剛被自己揚了一臉粉末的山匪手中拿着自己的長劍,正遞給坐在中間交椅上的男人。
果然不該留這條狗命。
“老二,你說這毛都沒長齊的小玩意殺了我七八個弟兄?”交椅上的男人接過長劍,拿在手中端詳着。
阿瑤趁機環視一周,餘光掃過一側,水墨瞳定住了。
蓋聶和衛莊的處境很不妙,二人被綁在刑架上渾身是傷,失去意識。
阿瑤心裡一抽,好疼。她曾怪過聶哥哥與衛莊搶走了先生,留自己一個人。可事到如今,她卻一點惱怒都沒有,說來奇怪。
交椅上的男人顯然是頭目,邊上兩三個及笄少女顫巍巍地倒着酒。其中一個害怕地緊,眼見兩個俊秀潇灑的少年郎被活活折磨成現在這樣,在場的姑娘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于是倒酒的時候,玉手一抖,酒灑了。
“廢物!”男人甩手就是一巴掌,一般女子哪受的住這種對待,捂着肉眼可見腫起來的臉頰咬着下唇不敢哭出聲。
男人轉頭看着下面水墨瞳中怒火中燒的小丫頭,正灼灼地瞪着他,頓時來了興緻,“喲,小美人兒還沒吓尿褲子?”
他從交椅上下來,揮了揮手,周圍的幾個少女趕緊跑了出去。
阿瑤殺意未消,此刻比起害怕心中殺人的念頭更盛。面對伸過來的手,雖然被人壓制,她還是張嘴要咬,不就是毒麼,她又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