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關于危險的直覺讓我看向男人的手,并引導着我的視線鎖定到那個樸素到簡陋的戒指之上。
要在之前我或許還要多費那麼幾道思索的程序,想為什麼自己會感覺不對。比如可能的答案是『能因為藍波名字停下來的人本身就有嫌疑,穿越之後我遇到的所有的鬥争都是圍繞着戒指使我患上了戒指恐懼症,嫌疑放大了恐懼或者恐懼放大了嫌疑,導緻我心髒狂跳倍感緊張』。
但我經過了幻術訓練。我經過了報喪鳥的幻術訓練。
在前一天聽得一知半解的理論課程裡,她講述了要植入信息首先要有植入信息的對象,想要有植入信息的對象就要學會怎麼從一堆人的意識之中精準挑出自己要操控的意識。
雖然我隻聽懂了這個能量感知的原理,不确定,——或者說确定自己還不會把它真正地用于實踐。但那種對照理論嘗試性的摸索讓我發現了另一種感知。
對于超能力者與礦石之間共鳴的感知。
不是識别每個人精神力或者腦電波的波動,也并非檢測戒指上礦石所産生的能量反應,我感受到的可以算是“礦石的選擇”,是戒指,與戒指持有者能量契合進而産生的一種特殊狀态。
大哭的藍波因為情緒波動極為強烈,不需要身體直接接觸就和他藏在頭發裡的戒指産生了共鳴,在我用霧屬性能量鋪散出去的精神力蛛網之中變成一團球狀閃電。
而現在……我看着那圈細窄的銀色戒指。
顯露出來的半個素圈戒指沒有任何标記,極為普通,但我知道被男人攏在手掌裡的部分恐怕和能看到的半圈不一樣。那上面應該有個寶石,或大或小,或有切割或直接就是一塊随便鑲嵌的裸石,但它一定是紫色的。
因為在我剛才瞬間展開的網中,那男人所在的位置是一小團紫色的火焰。
雲。
雲屬性的,密魯菲奧雷嗎?
這念頭讓我渾身冰涼,随後我感覺眼前有細碎光點閃爍。我本來以為那是戒指反射的光線,然而視線重新聚焦的一瞬我意識到那是我睫毛在抖。
持續不斷地輕顫。
現在該怎麼做?這個密魯菲奧雷剛才說什麼?藍波是我家孩子嗎?
我能說不是,隻是路上看到他找不到廁所好心給他領路,然後扭頭進女廁所再爬一次窗戶逃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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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mbo,藍波。
亞培沒想到自己很快就聽到了這個名字。
那小孩穿了一身白色連體衣,和資料裡說的以奶牛斑點為标志的衣服沒什麼關聯。但大約五六歲的身高,以及自稱藍波……這種巧合可不多見。
他腳步減慢,站在廁所門口隔空和那冒失小鬼說話的女人頭也不擡,隻是往旁邊挪了挪地方給他讓路。他看到這女人手裡提了一袋花裡胡哨包裝的糖果,一袋明顯出自于便利店的半加工食品。
而且就算是巧合又怎麼樣呢?目标隻是一個孩子和一個家庭主婦樣的女人,要殺要剮都随他。
在基裡奧内羅的時候他經常遇到很難對付的敵人——自從需要指環作為鑰匙的匣兵器問世,持有瑪雷指環的基裡奧内羅就成為許多家族的眼中釘肉中刺。而那些人突襲起來,是不管對手到底是家族普通成員,還是真正擁有戒指的守護者們的。
家族合并之後他們黑魔咒又被白魔咒推到戰鬥前線。統一配備的戒指和匣子提高了他們的戰鬥力,然而敵人的等級也随之提高。雖然風險高收益也高,基于生命保障為了錢權的戰鬥總比為了生存而拼死戰鬥好。但如果能無傷立下大功,誰又會拒絕呢?
他很久沒有遇到過如此簡單、安全的任務目标了。
一個疑似守護者的小孩,一個疑似彭格列相關人員的弱女子,這種好機會他絕對不能錯過。
他停下腳步,向那女人問話。
“藍波是你家的孩子嗎?”
不知為什麼,上面下發任務時一直強調不要引起普通人注意,也不要濫殺無辜。這個要求讓兩個部隊的任務做起來都複雜了很多,也害得他多問一句。
如果這女人回答不是,那就放她離開。他很可惜失去了一個更好溝通的對象,但處理小孩的屍體顯然比處理更大體積的要簡單得多——如果他們真的與彭格列無關,而他審問完才發現這個不幸的消息,為了防止密魯菲奧雷的行動被民衆發現要把他們滅口的話。
如果這個女人回答是——
“嗯?”眼前的女人聞言終于擡眼看他。
她看上去與一路上見到的日本女人并無不同,頭發打着卷披散到肩膀位置,額發微濕,一縷一縷地搭在臉頰兩邊,突然被叫住就緊張地睜大眼,眸子裡盡是疑惑不解,帶一些警惕,但總之是一副毫無攻擊性的柔弱美麗模樣。
驚訝了一瞬,随即她明白了什麼似的無奈笑起來。
“啊,您說他——是的,很抱歉。”
她雙手交疊,微微躬身,“剛才差點撞到您了,我替他向您道歉,他一直像小羊一樣橫沖直撞,讓我們頭疼很久。早知道當初就不給他起名叫Lamb了。”
蘭姆……亞培眉頭微微擰起。
身後突然傳來水聲,緊接着那小孩的聲音又從後方傳來。
“呼——!Peppe姐——”
哒哒哒的腳步聲停住。
亞培低頭看去,穿白色連體衣——這下他看清楚這是一套綿羊服,全身都是白色的小卷毛,腦袋兩側還做了角出來——疑似任務目标的小鬼猶豫地停在他旁邊。
“這個大叔,你是誰啊?”
“蘭姆!”Peppe,那女人有點強硬地打斷小孩的話。
亞培又把視線移回去。剛才那個還在無奈微笑的女人已經蹲下,不容置疑地朝他身後的小鬼頭伸開手。
“過來,你剛才差點撞到這個叔叔了,”伸出去的手有意無意地往外撥他的腿。
“——很抱歉但是麻煩您收一下腿,我家蘭姆有點胖——快給這個叔叔道歉!”
是認錯了嗎?真的隻是巧合嗎?
亞培摸着下巴思索。
被監護人召喚,沒禮貌的小鬼從他身邊擠過去,嘴裡委屈而不服氣地嘟囔:“我哪裡胖了……”
話還沒說完就進入監護人抓取的範圍,被一把抓住,從男廁所拽了出來撈進懷裡。
“而且說了幾遍了——”女人一邊站起身一邊教訓自己孩子。
沉重的購物袋滑到她手腕上,發出刺啦刺啦的塑料摩擦聲,裡面的東西跟着丁零當啷地響。“Lamb——”
亞培聽到之前引起自己注意的詞語被當作錯誤的示範提起。
“——最後的b不發音,更不會加一個元音,是Lamb(蘭姆)不是Lambo(藍波)啦。”
對面人的視線終于從孩子臉上移回他身上。女人手臂勾着兩個袋子,懷裡抱着孩子按着那小孩的腦袋靠在自己肩上,再次向他微微鞠躬:“孩子不懂事,很抱歉沖撞到您……”
她一句話說得很長。在來日本前,亞培經曆過密魯菲奧雷對駐日部隊的統一日語培訓,雖是速成教學,學得不太全面,但也清楚面前之人正在說敬語。
越長越顯示尊敬,而按照現在的語境來說,越長越顯示愧疚。
不過他沒有心思聽這些。
他盯着眼前女人緊緊摟抱那隻“小羊羔”,或者“乖乖寶貝”的手臂——她環抱得很緊,攏在孩子腰側的手指浮現青紫的血管,骨節捏得泛白,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一樣。
隻是小孩子的錯誤發音嗎?
環抱女人脖頸挂住自己的小孩掙紮了兩下,小聲趴在女人耳邊嘟囔什麼,又微微扭頭露了小半張臉出來打量他,亞培看見那是一雙碧綠的眼睛。
這樣的瞳色也不常見吧?
女人道了歉就往外走,小孩乖乖坐在她臂彎裡靠在她肩膀上。
這樣看着,亞培忽地想起那條讓他在入江正一面前露了臉的大魚。
在剖開魚腹之前誰也不能确定魚肚子裡的究竟是一直在尋找的匣子,還是隻是普通的魚卵。不過抓一條魚破開肚子看看并不費事。
因為怕些許小麻煩,怕殺錯而錯過送上門來的機會才是蠢蛋呢。
他大步趕了上去,做出樂于助人的笑臉:“沒什麼,小孩子都愛亂跑。說起來我看他總覺得眼熟親切,讓我來幫你提東西吧。”
他伸出手去。
那個雲屬性的密魯菲奧雷突然從我身後竄出來,一把抓住我胳膊。小臂猛地一痛,我打了個激靈,而後幾乎要咬到自己舌頭。
“您真是一位慷慨——”慷慨仁慈什麼!我暗罵自己,改口,“通情達理——并且十分善良的紳士。”
“但是不用了——!”
我狠狠往外抽手,結果隻是皮膚被拉扯得更痛。他的手仿佛和鐵爪一樣,還是那種做工不是很精細的鐵爪,一處粗制濫造的突起刮着我幾乎要把皮劃破。
“嗚……疼!”
“你放開她!”
藍波的喊聲幾乎和我的“i tai”同時爆發。
我吓了一跳。一部分原因是小牛靠我太近了,那聲喝止在對密魯菲奧雷來說是空氣傳播,對我則是空氣和固體的雙重傳播,把我震了個夠嗆。另一方面我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