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是為了塑造報喪鳥那種神出鬼沒與厄運同行的氛圍,那起碼也得告訴别人自己是叫“Sparrow”的吧?
疑問随着課程介紹不斷增多。我感覺自己掀開了面紗,對上的卻又是一層面具。我看到了從面具眼孔之中露出的雙眼,但“讓我瞅瞅”的好奇探究卻因為重重阻隔和那雙含笑旁觀的眼而變成焦躁。
或者說正是因為求而不得的煩躁,那種心癢難耐的好奇變得更明顯更劇烈。
我迫切地想要十年後的自己給現在的自己一個解釋。但就像我本來期待能看到一個幻術入門程序3.24版本,結果報喪鳥給了我一個對戰鬥沒什麼用的信息傳遞教程一樣,十年後的自己再一次拒絕了我。
“你還沒有資格知道。”來自未來的聲音這樣說。
她說得柔和,但用詞很強硬,透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其實一早關于回複問題的“如有必要”前提就流露出了這種傲慢,隻是她現在似乎完全不遮掩。
她說她無意傳授幻術知識。
“幻術師本就不是教書育人的職業,幻術和通靈占蔔一樣更多依賴于天賦。強大的術士自然而然運用自身的天賦,次等的暴露天賦,被前者發現,收徒指點,或者殺掉。弱肉強食的世界不會給每個人足夠的學習機會。”
“因為彭格列十代首領的提議和邀請,我才做了這個科普性的程序……他實在是心善的人,想憑借一己之力改變現狀。”她以感歎的口吻道。
“看在過往交情的份上我做了這個程序,但我并不認同他的想法。所以……想要知道更多,就通過所有考核,展現你們成為幻術師的可能與價值,獲得與我平等對話的資本再來探尋你們的疑惑。”
“不過——”
如果不是她突然的“不過”,我一定會猛擊退出鍵。
我真沒想到自己在十年裡竟然實現了逆生長,越長越中二。所以果然是瓦利亞的風氣污染了我——
報喪鳥的話打斷我的思考。“不過,讓我們返回最開始。”她話鋒一轉,問,“你,在打開程序之初,真的對這些感到疑惑嗎?”
我一愣。
那些百爪撓心的不安躁動随着這句話唰的一下消散。
安靜地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好像戴久了耳機早已習慣被降噪之後的世界,然而驟然拿下了耳塞,一切聲響變得清晰,并且巨大。這一刻我終于聽到心中被那躁動蓋過的危險警報。
危險……?我無措地四處扭頭。
是哪裡有危險?
音頻仍然在繼續。和瑪蒙幻影那種飄忽不定具有空間感的聲音不同,報喪鳥的聲音位置一直很穩定。不論我往左還是往右扭頭,那種平和念稿的聲音都從同樣的方向傳來。
不,不對。
血液一下子往腦袋上湧,我感到四肢發涼。
不是從同樣的方向傳來。
我根本沒辨認請過聲音的方向。
四面八方,全部,全部都是。不知什麼時候我已經掉進報喪鳥的陷阱裡去了。
而那聲音仍然在繼續,音調變高,聲音變尖,好似凝練成明晃晃的一把尖刀。“對我本人的探究,真的是你最初打開程序想要達到的目标嗎?”
不知道是殘存的幻覺還是什麼,我眼前出現一雙眼,掀開面紗從面具眼孔中露出的眼,狐狸一樣眯起笑意吟吟,然而屬于野獸的冷光在其中閃爍。
恍惚間我聽到十年後的自己問話。她問,柔和平緩的嗓音和尖銳的高聲交疊在一起,問同一句話,“回過頭看一看,你被我帶到哪裡去了呢?”
天崩地裂。
天花闆砸下來,訓練室四周支撐的牆壁轟隆一聲破碎,我一個踉跄往前撲去,而其下沒有灰色方磚組成的地闆也沒有地闆破裂後理應出現的下一層的房間。
寒風和冰碴襲來,眼前一片看着就叫人膽寒的深藍,我朝結冰的深淵墜落。
然後啪唧一下摔在灰白色方磚拼接而成的地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