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異獸吓掉了我半條魂，而另外半條在嗓子破音之後終于勉強回到軀幹之中。

……是幻覺！都是幻覺。

我咬緊嘴唇。

『揮刀』

尖牙，幻覺。

手裡的刀便也是幻覺。

『揮刀——』

利刃，不是幻覺。

腥臭熱氣和黏膩涎水就不是幻覺！

『揮——！刀——！』

有人在我腦子裡焦急地大叫，分不清男女分不清是誰。

消失了一瞬的刀重新凝實，我高高舉起，像砍斷雨柱一樣笨拙地擡高手臂，朝逼近的熱氣的源頭砍下去。

锵！

刀刃接觸到實物的一瞬間有令人牙酸的金屬相撞聲，然而在金石碰撞之中我絕望地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細微，低沉，聽起來就脆得讓人都要碎了的咔嚓。

咔-

這是幻覺嗎？

咔咔——

黑色的細紋在我眼前迅速彌散擴大直至銀白的刀刃再連接不住——

刀碎。

據說不會斷的時雨金時像玻璃糖一樣碎裂，刀刃崩裂四散，像玻璃又像鏡子，上一秒晶瑩透明露出其後蛇的墨綠鱗片，下一瞬又凝實，映出我失了血色的臉。

不是幻覺……

巨蛇似被反抗激怒，盤縮起來蛇頭昂揚又弓起。

熒黃的兩盞探照燈遠去，又急速俯沖，閃電般逼近。

不是……幻覺……

“你在幹什麼！”

一聲大喝。

“拿住你的劍！”

一道劍光。

俯沖而來的巨蛇被橫剖開斬為兩半。緊接着又是同樣一道劈開空氣的銀光，斜砍而下斬落蛇頭。

血噴湧而出，被我及時擡起的胳膊擋了大半，接着從胳膊上滑落下來，淅淅瀝瀝像某種無味稀薄的水性染料。

幻覺。

我盯着那染料半秒，又回神連忙轉頭看。

我沒來得及回頭，來人就從我身後大步跨到我前側。

銀色的長發如一縷劃破夜空的月光。

斯庫瓦羅。

幻覺……？

我跪坐在地上擡頭看他，看不太清晰。隻感覺他頭發似乎一會長一會短，一會臉上還帶着些膠原蛋白痕迹，一會又瘦削下去。

是幻覺。

他對着黑暗——遠處似乎又傳來沙沙的鱗片滑動聲，我腦海裡一下子浮現出無數條蛇相互糾纏吐着信子的景象——罵了一句，擡腿就要往前沖。

别——

是幻覺嗎？

不要——！

“……咳……”我開口說話，嗓音沙啞。“……等等！”

我扯住斯庫瓦羅的袖子。我抓住他的手。“别走。”

皮質手套表面光滑，這樣一拽手上竟有些打滑，我被自己體重帶着往下猛滑一截。

我才發現自己手心已經密密麻麻是一層濡濕的冷汗。

是幻覺……

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手套傳到我手上，襯得我手冰冷得像死人。

斯庫瓦羅反手過來抓住我。

我被抓得有點痛。

幻覺……

他回過頭來又一副驚異萬分的表情，仿佛剛才斬了大蛇的不是他一般。我看見他銀灰色的瞳孔在過長的劉海後緊縮。

緊縮。

“你怎麼在這！”他牢牢抓着我，手套在關節位置堆積出褶皺，在肌肉位置凸起，變得更鼓更平滑，平滑到拼縫處被拉扯，已經露出一點縫線痕迹。

他抓得使勁，我沒有再往下滑，反而被一股大力拽得向上。“快起來！”聲音在耳邊炸開。

我頭暈。

幻......

不是！

不是幻覺！

不是幻覺！！

不是幻覺——！！！

手上猛地一痛，骨頭被擠壓被強迫貼近到親密無間。我嗚咽出聲，一并響起的還有斯庫瓦羅痛苦的悶哼。

血腥氣突然爆發開來，視野裡全部是影影綽綽斑斑點點的紅。那些虛影叫人忍不住逃避，眯起眼睛。

我難受地眯了眼，而後猛然被一股大力提拉起來。手骨幾乎要被捏碎，小臂處哪塊已經被拉傷的肌肉也被扯到，刺刺地在痛。

我被斯庫瓦羅拽着一隻手直接從地上提起，踉跄兩步，然後手臂上的疼痛又突然消失。

“趕緊走！”

他甩開我。

我不知道他力氣有那麼大。我往後摔去，感覺像在飛。失去對身體所有控制，無助地逆着向後飛，好似換了一個角度的墜落。

我落到地面。

不，不是地面。

後背的觸感并非堅實的水泥地面。微軟的，帶一點熱氣，像是某種活物。然後什麼東西纏上我腰際。

彎曲長條形狀的觸覺讓我整個人都快炸開。

“别動。”

有熱氣噴在耳邊。

是Xanxus的聲音。

真實？

我意識到肩膀痛——好像剛才斯庫瓦羅狠狠推在我肩頭位置我才飛起來。

腰勒得要斷了——Xanxus的手臂緊緊環繞扣着我，讓我和他緊貼在一起成為共同運動的一個整體。

還有眼皮，眼皮也沉重地睜不開，好像有什麼東西糊在睫毛上。

真實？

左耳被突如其來的轟響震到耳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