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接着是素淨又寡淡的衣襟,但上面那張臉一點兒都不素淨寡淡,且甫一露面便吸引了在場所有觀衆的目光,簡直是比豔陽還要耀眼的存在!
比豔陽還要耀眼的荀彧看了看他那笑得比桃花還要燦爛的小徒弟,那雙璀璨的眼眸微彎,玉一般清潤的聲音流淌在耳邊,“正值國喪,阿笙須得肅斂些才是。”
……她收回方才的評價,這把嗓音比昆山寒玉還要冷酷三分,一點兒都不好聽!
被迫肅斂的談道笙垮着小臉兒坐在馬車裡,瞧着真跟死了親爹一般。
荀彧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就恰巧與這雙死魚眼對上視線,他頓了一下,這才說道:“何故作此态耶?”
“我在為先帝默哀,”她動了動嘴唇,“師父也須得肅斂些才是。”
“……”荀彧揉了揉額角,“多日未見,阿笙脾氣不似從前那般溫順了。”
她的脾氣何時溫順過呢?不過是謹記在師父面前要小心藏好尾巴而已。
談道笙撇撇嘴,“多日未見,師父也不知道對學生關懷問候一番,反倒先開口斥責學生,真是好生令人傷心!”
被學生回怼的荀老師仔細瞧了瞧她,沒看出她怎樣傷心,但那張俊臉上還是染了幾分歉然,“都是為師考慮不周……汝在雒陽可還好嗎?”
被老師關心的小談同學露出個笑臉,但還是謹記“國喪期間須得肅斂些”的教誨,因此那笑容就難得顯出幾分端莊,幾顆小白牙一閃而過。
“還行!”她想了想,忍不住與荀彧分享起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
荀彧是個性子極好的聽衆,在她說到與曹操一起踢蹴鞠時會矜持地笑一下,聽到城外流民慘狀時也會沉默着歎一口氣。而當她講到劉備,荀老師禮貌地打斷一下,“這個名字我未曾聽聞……他是怎樣的人?”
小談同學慢慢擰緊眉毛,似乎是在思索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荀彧便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過了半晌,那雙眉毛豁然松懈,然後快樂地揚起,“劉玄德是個好人!”
這應當是個好的評價,但鑒于方才的曹操袁紹張遼等人皆被她給發了好人卡,荀老師就有點兒疑惑,“他如何是個好人呢?”
“他很窮。”
……荀彧微微歪了歪頭。
“但他很大方!”談道笙從肩上挎着的口袋裡摸出一根綠油油、鮮嫩嫩的黃瓜,“師父你看,這樣好的胡瓜,他眼都不眨一下的,就送我好多呢!”
綠油油鮮嫩嫩的黃瓜被送到荀彧手中。
……鑒于此類瓜果從未以如此完整之軀送到他面前,這位清秀通雅的文士默然看了她一眼,再看了小黃瓜一眼,終于下定決心一般,緩緩伸出左手,輕微一使力。
随着清脆的“咔嚓”聲,黃瓜的清香頓時彌漫開,又很快被荀彧獨有的香氣壓倒。
他将一半遞與談道笙,再小心地、謹慎地、不失端重地輕輕咬下一小口。
“怎樣怎樣?”小談同學眼含期待。
那張臉微微鼓起,又漸漸恢複流暢。
他從不是個刻薄性子,很樂意給予别人鼓舞贊賞,這次亦不例外。
荀彧嘴角翹起,臉頰随之凹出兩個小小的梨渦,“不錯。”